《小偷家族》现实的呈现的表达

  电影《小偷家族》,日本当代电影大师是枝裕和最新作品,2018年71届戛纳电影节获得最佳影片金棕榈奖。

  在东京城市的某处破落民居里,艰难地生活着一家五口人,男主人柴田治在工地做临时工,工作之余带着捡来的孩子柴田祥太到超市偷生活用品补贴家用,柴田祥太已经到了上学的年龄,却只能待在家里看书学习,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只有无法在家里学习的小孩才会被迫去学校。

  而这句话是柴田治告诉他的;妻子信代在一家洗衣店上班,经常从客人的衣服里翻出一些零钱,小物品,总是毫不犹豫拿走,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与同事关系很好,经常会帮同事一些小忙,得到同事一瓶饮料的馈赠;妹妹柴田亚纪在东京的红灯区做色情陪聊,平日里充满着爱情与性的幻想,任何秘密都会告诉奶奶。奶奶初枝是房子的主人,被亲生儿女抛弃,与柴田治,信代,亚纪,祥太五人组成家庭,一家人依靠养老金艰难度日。

  

  某天,柴田治与祥太从超市偷东西回来,在路边捡回蹲在的小女孩由里,深夜里,治与信代抱着熟睡的由里走到由里的家门外,听到由里的父母争吵和打架声后,信代决定把由里抱回自己的小偷家庭里生活。由里的到来加重了整个家庭的负担,屋漏偏逢连夜雨,柴田治去工地上班的时候,脚受了伤,最少要休养一个月,作为临时工,工伤保险也没有,日子更加艰难。

  祥太背着书包带着由里去超市偷零食,两人坐在街头吃可乐饼,聊到了由里的奶奶,奶奶对由里很好,如今去了天堂,祥太说那就忘了吧。亚纪陪着奶奶去取养老金,亚纪和奶奶说起自己在红灯区的工作,奶奶觉得只要能赚钱就不错。晚上亚纪去红灯区上班,奶奶独自回到家中,治正在家里教祥太和由里关于偷东西的手艺。

  奶奶一个人去游戏厅打电玩,趁邻座不在偷拿别人的游戏币。治带着祥太和由里去渔具店里偷钓竿,三人合伙成功。归去的路上,治希望祥太把把由里当做妹妹,祥太觉得妹妹不好玩,生气不干。晚上治去劝说祥太接纳由里,并喊自己爸爸,祥太叫不出口,和治聊起语文课本上看到的小黑鱼打败金枪鱼的故事,治认为是因为金枪鱼太好吃。

  

  由里失踪的事情上了新闻,大家知道了由里的本名叫树里,由于由里的父母迟迟两个月都没有选择报警,媒体认定由里的父母是最大嫌疑人。治和信代让由里自己选择要不要回家,由里选择不去,大家带着由里去剪了新发型,给她起了新名字玲玲。治看到院子里父亲和儿子玩踢球游戏,自己也用塑料袋装满气在屋子里一个人踢。亚纪躺在屋里问治多久和信代做一次,治说到了他们这个年纪,羁绊来自于心,而不是性,亚纪认为不是,一般人都是靠钱,治说我们不是一般人。

  信代带着由里去买了新裙子,由里担心地问买新裙子会不会被打,信代心疼地说不会的。回家后信代给由里洗澡,换上新衣服,同时把由里以前的衣服都烧掉,聊到了由里的家暴,信代望着火焰,紧紧抱着由里,哽咽地安慰由里。祥太带着由里去玩耍,他们看到了夏天趴在树上努力退壳的蝉,两个人激动地为蝉加油。随后二人到便利店偷东西,被看管便利店的老爷爷叫住,拿给祥太两根冰棍,并告诉祥太不要再让妹妹由里做这样的事了。

  信代的洗衣店要裁员,信代和请她喝饮料同事只能留一个领导让她们自行商量去留。同事说知道关于由里的事,可以保密,条件是信代被裁,信代答应了。奶奶的前夫是亚纪爸爸的继父,奶奶照常每月去亚纪父亲家里为前夫上香,看到了亚纪的妹妹纱香背着吉他出门,亚纪的父母说亚纪在澳大利亚上学,还说亚纪告诉他们这个暑假也不回来。奶奶离开的时候,亚纪的父亲又拿了三万日元给她。

  

  亚纪上班时接待了一名顾客,服务是枕腿,亚纪聊起了妹妹纱香,看到客人手上自残的伤口,心疼地安慰起来,客人感同身受,与亚纪紧紧拥抱,随后成为了亚纪的男朋友。

  下午,只有信代和治两个人在家中拌凉面,天气闷热难当,在暴雨到来的时候,二人吃着凉面顺便做起了爱情,碗里的凉面打翻在桌子上。晚上,治教祥太和由里变魔术,奶奶说起今晚东京会有烟花,可惜下雨不方便去,人也老了,伴随着烟花的声音,一家人坐在屋檐下喝起啤酒。

  一家人到沙滩上玩耍,祥太给泳圈吹气时盯着亚纪的胸目不转睛,随后治抱着祥太教他游泳,问他是不是喜欢看女生的胸,祥太害羞说不是,治说是男人都会喜欢的,还问祥太现在早上是不是会勃起,祥太以为自己不健康了,治说没有,你健康得很。奶奶和信代坐在沙滩上,奶奶说仔细看的话,你的脸还是很美的,信代心花怒放,起身跑去海边找其他人玩耍。奶奶低头看着自己腿上的老年斑,又看着远处一家人迎着夕阳跳跃的身影,低声说谢谢你们了。

  

  早上由里爬起床叫醒祥太,告诉他自己换牙了,祥太搭起楼梯把牙齿丢到屋顶。此时屋内传来亚纪叫喊奶奶的声音,大家进屋发现奶奶已经去世了。治说葬礼怎么办,信代说没钱怎么办葬礼。随后亚纪为奶奶梳妆打扮,治和祥太在院子里挖坑,就地埋葬,治告诉祥太,奶奶原本就是不存在的,对外就说这里一直都是五口之家。信代给治擦去背上泥土的时候,治说要是我也有这么一天的话,请把我埋在池子底下,信代说,池子底下哪有这么宽。

  信代和祥太去取出奶奶存款里的钱,路上经过商店,祥太问信代还要偷东西么,信达反问治是怎么说的,祥太说治告诉他店里的东西不属于人任何人,信代说意思是只要商店不倒闭就可以的。治带着祥太去停车场敲碎车玻璃偷东西,祥太不愿意,治让他望风。跑回去的路上,祥太问治当年也是在这样的车里救的我吧,你当时是不是主要想的是偷东西,治说怎么可能,我当时想的是救人。

  祥太带着由里去便利店偷东西,看到之前给他冰棍的老爷爷去世的讣告,便利店也关门了,由里问店里今天休息么,祥太说应该是倒闭了。二人走到另一家商店,祥太出声警示由里不要乱动,由里会错意,开始偷拿零食,此时统计货品的店员走到了由里的身后,由里毫无发觉。祥太推倒一堆商品,抱起一袋水果冲出商店,店员追了出去,由里也放下零食跟着追出去。祥太被堵在桥上,纵身从桥上跳了下去,摔断了腿,进了医院。

  

  治在医院做完信息采集后,和信代回到家,带着亚纪和由里,收拾东西准备逃跑,出门时被警车拦住。由里被送回父母身边,祥太将会被送去福利院,并安排上学,律师告诉祥太,如果愿意的话,他也可以回到父母身边,祥太却说什么都不记得了。

  治和信代曾经因为信代的家庭暴力而失手杀死了信代的前夫,同时除了盗窃之外,他们还涉嫌诱拐,弃尸,信代一个人抗下了所有的罪名,她问及由里的去向时,工作人员告诉她回家了,信代问是由里自愿的么,工作人员说她需要回到父母身边,信代怒道,只有父母才会这样认为。

  亚纪回到小破屋,看到的只有空荡和灰尘。上学之余的祥太去找治一起钓鱼,随后二人去监狱探望信代,信代告诉祥太当初抱走他的停车场,车的颜色,以及车牌号,如果他愿意,随时可以找回自己的父母。祥太和治回到治住的地方,二人吃面,滚雪球,然后一起住了一晚。第二天,治送祥太离开,祥太坐上车后,治泪流满面,在汽车后面追赶不停。

  

  由里被关在家里,独自一人玩着信代教她的游戏。这是电影基本的剧情脉络,是导演呈现出来的直观画面。《小偷家族》依然是选择底层生活的现实主义题材,现实社会是个矛盾综合体,既要表现爱与真善美,也要表现残酷,艰难,荒诞的一面。从《无人知晓》开始,是枝裕和便基本确立了自己的风格,将现实的矛盾与困境浓缩在一个底层社会家庭中,再用细腻沉稳的方式娓娓道来。

  从电影的感情基调来看,《小偷家族》是一部比较温情的电影,整个家庭也充满了浓郁的爱的气氛,导演对于这种爱意的呈现往往是绵里藏针的,每一个人对他人释放的爱意,本身也是对于自己缺失的另一份爱的渴望,或者说替换。柴田治因为自己没有儿子,所以对于祥太十分关爱,希望祥太叫自己爸爸,会教两个孩子变魔术,陪孩子玩耍,注意到了祥太青春期的细节,并及时科普;

  信代无法生育,并且遭遇过前夫的家暴,因此对于同样遭受家暴的由里感同身受,视如己出,她爱由里的方式很简单,紧紧抱住;亚纪在家里以往受到的父母的关爱如今转移到妹妹的身上,所以她格外喜欢躺在奶奶的怀里;奶奶因为被子女抛弃,所以很感激这个临时组成的家庭为她带来的天伦之乐,因此愿意拿出养老金养着大家。

  

  祥太不能上学,但是每天出门都背着小书包,最喜欢在家里看语文课本上的课文;由里无法忍受原生家庭的家暴,让她做选择,她更加喜欢温暖有爱的小偷家庭;现实的复杂与平衡由此表现出来,残酷的是,每个人都在承担着各种痛苦,而快乐与幸福却只有一种,全都寄托在风雨飘摇的家里。这种通过善与爱临时构建的关系在现代文明体制中脆弱不堪,两个成年人先后失去工作,奶奶也是将死之人,亚纪在红灯区上班,连自保都困难,况且这又不是什么正当而体面的工作,两个小孩更不必说,整个家庭随时可能破散。

  鲁迅说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撕毁,这个幸福的家庭注定要破碎。破碎从奶奶的死亡开始,其实已经做了暗示,前一天在沙滩上玩耍的时候,奶奶望着脚上的老年斑感慨,以及憔悴的状态,表明生命即将走向终点,影片也将迎来转折。

  转折的过程十分细腻,通过玲玲换牙的新生与奶奶的死亡形成对比,完成生与死的更替。生命是重要的,治遇到挨饿受冷的由里,选择带她回家,这是生命的善;祥太和由里见到努力退壳的蝉,没有去抓它,这是对生命的尊重;由里换牙后把旧牙扔到屋顶,新生该有的仪式要有。

  

  死亡可以无所谓,由里说到爱自己的奶奶去了天堂,祥太说那就忘了吧;奶奶死后大家在院子里挖坑埋掉,似乎没什么不妥;治对信代说自己死后麻烦帮忙埋在水池下就可以了,死亡真的不重要了。

  听起来似乎有些荒诞,更加荒诞的是,由里离家两个月才被社会知晓,而在媒体的推论下,由里的父母成为了最大嫌疑人。作为社会的放大镜,媒体只注重于局部的展示,而非整体的真实。

  祥太受伤进医院,点燃了这个家庭破散的导火索,逃走是不现实的,接受安排是最真实的结果,信代扛罪坐牢,由里回到原生家庭,祥太送去福利院,治也不再以偷盗为生了,这似乎是不错的结局,可一家人幸福快乐的生活也从此消失了。生活绝不会一下子撕毁所有的希望,它是钝刀子割肉,慢慢磨,对于残酷的表达,是枝裕和一向都是冷静克制的。

  

  批判是要有的,毕竟是现实主义作品。柴田治在工地受伤,却拿不到工伤保险;信代上班的店里要裁员,裁的是时薪最高最能干的员工;祥太喜欢背着书包,读语文课本,治却告诉他只有无法在家里学习的孩子才会去学校;由里喜欢被信代紧紧抱住的爱,而不是妈妈为自己买小裙子;治带着大家逃跑被抓后,每个人的去处都被社会上层的精英安排好了,就像看不到烟花的美丽只能听一样,世界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社会福利覆盖不全、失业、失学教育、家暴、母爱缺失、底层失语;针对这些社会问题的表达,导演一向是暗示并且含蓄的。

  这部现实主义电影作品。与导演以往的风格并没有什么不同,有人说是小津安二郎到今村昌平再到是枝裕和的一脉相承,小津镜头下的生活平静如流水,在时间里缓缓流逝;今村昌平镜头里是底层的社会蛆虫,挣扎在下水道边缘;是枝裕和是纪录片导演出身,习惯于客观冷静地呈现生活的真实;三位大师确有诸多相似之处,当然个人风格也十分鲜明,哪有什么区别与传承呢,不过是大师之间的和而不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