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商都】小村大战
原创 活力商都 活力商都 来自专辑文史商都
小村大战
阮家村属屯垦队镇，位于屯垦队村西南8公里处，背靠一座低缓的土山，阮家村就安静地卧伏于这座山脚下。革命战争年代的1947年3月，激烈的枪声打破了阮家村以往的宁静，一场围歼战在这里打响。本文汇集了阮家村战斗的不同回忆，试图还原此次战斗的全貌。
一、我县有关史料对阮家村战斗的记述
1946年秋，革命形势陡然恶化，我军撤出商都县城，刚刚获得解放才一年多的商都沦入国民党手中。当时，商都县城盘踞着五支国民党武装，分别是民运工作总队、蒙古治安队、十路军、保安大队和骑兵保安大队，总兵力达2000余人。国民党兵集商都，他们对人民的残酷统治拉开帷幕。繁杂的苛捐杂税、频繁的征粮征草、无休止的抓兵派丁、兵勇肆无忌惮的敲诈勒索，令人们喘不过气来。他们刚占领商都不久，就四处搜捕共产党员和农会干部，对我党开展的减租减息、调剂财物进行反清算。他们对共产党员和农会干部极尽摧残之能事，如，国民党军队围剿大五号村我四区撤出人员时，一位侥幸逃出的农会干部被敌人堵在家里，鼻孔被钉入筷子活活捅死。反动地主借尸还魂，有国民党撑腰，将调剂给贫苦农民的粮食、牲畜倒算回去。例如，阮家村附近大英图村杨、黄两家地主就贿通保安队的一个叫高九子的连长，将调剂给贫苦农民的数万斤粮食、上百头牲畜和数百只羊悉数由高九子带兵收走。
压迫越深，反抗越烈，在苦难中呻吟的人民急切盼望着共产党回来。其实，我军撤出商都后并没有走远，一直在这一地区活动，捕捉战机，伺机打击敌人。1947年3月，机会终于来了，民运总队副司令张子敬(张小五子)的母亲死了，张家祖坟在大陆公司村，张小五肯定要将母亲安葬在大陆公司，只要他出了城，就是歼灭他的极好机会。
为准确摸清张小五子出城的时间，我军派五块石村农会干部杨栓成扮成乞丐到县城侦察，敌人对身穿烂皮袄头戴破皮帽的杨栓成不加注意。杨栓成遛达到张小五大宅前，只见县城内有头面的人都在张府忙活着，烧纸钱的、哭灵的、送幛的、搭礼的络绎不绝。杨栓成探得，张小五子在农历二月二十为其母出殡，由汽车拉运军队护送到大陆公司祖坟安葬。活动在商都的四支队、巴乌大队和商化康联合大队获得情报后决定打张小五子一个伏击，挫一挫敌人的锐气。
大陆公司距县城五十多里，山多路颠，张小五恐路上有变故，事先做了安排，他从民运总队、保安队、蒙古保安队抽调了精干力量，挑选了十几个枪法好的兵士，随大队进发。又于出殡的前一天派出小股武装分别到祖坟附近的四海房子、阮家村、楞才村警戒。13日晚，张小五子派郭生贵(保安队中队长)、薄国旺带领130人及汽车一辆到大陆公司村为其母送葬，当晚悄悄住进了阮家村。就在同一夜，我军千余人秘密埋伏在大陆公司村周围，准备伏击敌人。就在我军向大陆公司村运动途经四海房子村时，在这里担任警戒的国民党蒙古保安队哨兵发现了我军，但慑于我军人多未敢轻动。包围大陆公司的我军埋伏到清晨仍不见敌军，决定先向邻村转移。就在我军稍作运动时，被阮家村的敌人发现，敌先开枪射击。我军立即从东西两侧包围了阮家村，本来要在大陆公司进行的战斗不期而遇地在阮家村打响。
农历二月二十，从清晨开始，阮家村就响起激烈的枪声。一直到下午三点左右，在我军的强大攻势下，敌分队长郭生贵率十余人突出重围逃走，我军攻进村后，有一小股敌人仍在负隅顽抗，最后被我军全歼。
这次战斗，歼敌一百多人，其中击毙五十多人。我军也付出较大的伤亡，骑兵第十一师(即四支队，此时已改番号为骑兵第十一师，但人们仍称其四支队)三十一团团长扎木斯楞、三十三团参谋长图门乌力吉、四连长朝克斯楞及二十多名战士牺牲，有七名老乡被流弹击中死亡。
阮家村围歼战，打击了敌人的嚣张气焰，也使广大群众看到，共产党还在，共产党的军队还在浴血奋斗。
二、韩成举回忆阮家村战斗
曾在我县长期担任过基层领导的韩成举亲身参加了这次战斗。上世纪七十年代，他在担任屯垦队公社党委书记时，曾带领北京下乡知青参观了阮家村战斗旧址，并为他们讲述了战斗经过，以下选自曾在大陆公司村插队的北京知青薛阳的回忆：
一九四七年三月九日晚(这一时间有误，可能是韩成举记错了)，我和我的战友约一千多人就在大陆公司的山上趴了整整的一夜，为了防止山下的敌人发现我们，也不让村民发现我们，以免干扰村民的休息，我们便在山上驻扎下来。在寒冷的夜间里我们不能用火取暖，怕火光会暴露我们这支部队，也不能大声音说话，怕声音传到村里。为了防止马匹发出声响，所有战马的马蹄上都被战友们都用布包扎好了。就这样，为了这次的战斗能够取得胜利，我们在山上相互依偎着坐着保持着绝对的肃静，整整冻了一整夜。天亮时，每个人的皮帽上和眉毛上都凝结了一层冰霜。待到第二天早晨8时，向阮家村的敌人发起突然而猛烈的进攻。三十一团团长扎木斯愣是员虎将，见到这座土城子经过几个小时了还没有被攻破，便亲自出马指挥战士们英勇向前，被城上的守敌击中牺牲了，战士们见亲爱的团长牺牲了，便杀红了眼，挥舞着手中的马刀，高喊着：“为团长报仇!冲啊……杀呀……”英勇无畏、奋不顾身、前赴后继地扑向阮家村的土城，和敌人进行血战，最终冲上了城墙，冲到了村里，和敌人展开了肉搏战。 我们用马刀、石头、棍棒和敌人展开了殊死的大决斗，最终，歼敌64人，其中毙敌53人，缴获步枪50多支，战马40多匹，于下午4时以我方的胜利而告终。
阮家村围歼战时，韩成举年仅16岁，是个娃娃兵。21年后，他为知青作报告时，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山一沟，一草一木，眼睛完全湿润了，有好几次哽咽说不出话来。
三、当地老乡的回忆
少年时曾在我县屯垦队附近门团地生活过的李再岭先生曾撰文对阮家村战斗进行了侧面叙述。门团地村距离阮家村大约五公里，战斗进行中，村里人远远观望。以下是他整理的关于阮家村战斗的全文：
阮家村在我们门团地村西边约有十里远的山沟里，虽三面环山，但在门团地还能隐约看到阮家村的房屋。一九四七年的春天，八路军攻打阮家村。那天天刚蒙蒙亮，西边的枪声震醒了熟睡的人们。
前天晚上，门团地村里头狗叫的很厉害，原来是在县大队(此处是国民党县保安队，当时也称县大队)当差的王春喜回家来了，不知是请了假还是开的小差，反正是在这晚上回家看媳妇来了。从他口中得知，他是随县大队长小张五回阮家村为其母奔丧事来的。
天大亮了，西边的枪声还在响，春喜不会听不到。看来他还没有走，因为他来时所骑的马还在院子里拴着。
整个上午，直到中午了，枪声渐渐稀少下来，后来就听不见什么声音了。
这枪响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村上的人们都出来了，为了视野开阔，很多人都上了门团地背靠的小山头，想看个究竟，我也是其一。人们纷纷议论着，猜测是八路军在攻打阮家村。
不久，便看到阮家村的村庄上空冒起了浓烟。人们议论说：“看样子是八路打进阮家村去了。”又过了一个时辰，果然看到一支人马从阮家村撤出来了，大概是八路军，看来战斗已经结束，他们向西北人头山的方向去了。 队伍越拉越长，弯弯曲曲，好像有抬担架的，也有骑马的，还有牲口驮着什么东西，当然主要还是步兵。队伍拉的有几里地远。人们男女老少站立在这山头上目视着这支胜利北去的八路军。
这时，王春喜突然全付武装，骑着大马，从村子中出来了，也奔上了门团地背靠的小山头上，他也看到了八路北撤的情景。不知他是惊慌害怕呢还是想显示些什么?只见他骑着马往前冲了几步，突然摔出了一颗手榴弹，“轰”的一声响，空地上翻起了一股尘烟。然后，王春喜调转马头，急忙下了山坡，沿着回县城的路，一溜烟地跑走了。
几天后，大陆公司村来人了，跟我们村的人们讲了这场战斗的大概经过。因为大陆公司和阮家村仅仅是一山之隔吧，阮家村的事情他们都能知道： 事情发生的前天，小张五带着百十来人回到阮家村，为母奔丧之消息被八路军“要饭”的侦探所获悉，当晚八路就发兵占据了阮家村周围的山头，把村子给包围了。当天刚刚放亮时便开的火，据大陆公司上山给八路军送饭的人讲，八路军的弹药很少，当时还把大油筒给整到山上，在里面“噼噼啪啪”放鞭炮响。他们几次攻城都由于城墙、城门火力很猛而不好靠近。直到快中午了，八路迂回到城下，听见城门上有人在喊要子弹，知道城上面已经缺少弹药了，此时才乘机会一股作气地爬墙冲了进去。
小张五得知八路军已经攻进城来了，连忙打开了城门骑马出逃。据说是兄弟俩合骑一匹马，背靠背，手拿盒枪边跑边打，八路骑兵也是边打边追，追出十几里没追上，据说就跑出他哥俩，其他兵马全部被俘虏或击毙。
八路进入城中，就展开了肉搏战，枪托、石头、木棒全用上了，八路伤亡也比较大，是小张武的家宅起火了?还是场园起火了?反正是浓烟滚滚。完事后八路就迅速撤离了。
傍晚时，县大队(应为保安队)用汽车运兵，途经大陆公司，后到阮家村，可八路军早已经无踪影了。 大概是第二天吧，开始收拾尸体，用牛车拉了多少车，葬于何处不可而知。又过了些日子，门团地来了位背着要饭袋，手拿竹板的人，用溜利的快板书演唱了八路攻打阮家村的全过程，说唱得很精彩。大致过程与传说基本相符。那时我还小，词语哪能记得住?但他说的八路打进城，枪杆一打两截，用石头砸什么的还有点印象。
解放后传说小张五已改编成解放军，且入朝作战去了，也没看见王春喜回来过。
李再岭据此自编了一道“八路攻打阮家村”的小诗，足见群众对这一事件的关注。
八路攻打阮家村
门团正西山环处，阮家村庄在里头。
站在门团小山上，隐约可见有房屋。
县大队长小张五，为母奔丧回家住。
带兵说有百八十，光宗耀祖显威武。
八路侦探获信息，连夜发兵包围住。
黎明西山枪声响，一直打到日中午。
阮家村里冒浓烟，八路部队攻里边。
门团有个王春喜，保安里当差使。
跟着队长下乡来，晚上拐道回家里。
阮家村庄枪声起，他还在家睡觉哩。
男女老少山头站，议望八路大会战。
八路队伍开出来，人们拍手乐开怀。
有的骑着马，有的担架抬。
长蛇队，往北开。
夕阳照，凯旋归。
春喜骑马奔山头，勒马远望老八路。
不知是惊还是喜，驾马往前冲几步。
摔颗手榴弹，声响似爆竹。
幸运没有卷进去，拣条小命来祝福。
春喜拨马下山头，快马加鞭回商都。
传说八路攻城坚，双方弹药全用完。
八路紧缩包围圈，城池攻破迫眉前。
张五哥俩合骑马，背靠背，双枪拿。
边打边出逃，跑出就他俩。
八路攻进城，用刀扎，枪托砸。
石头棍棒全用啦。
死的死，伤的伤，有的举手来投降。
八路伤亡也不轻，张五宅院烟火浓。
傍晚县大队汽车运兵来觧围。
战斗早结束，八路无影踪。
四、四支队老战士的回忆
阮家村战斗，留给后人的不仅是悲壮，还有很多的秘密。
由葛尔乐朝克图、超鲁、达瓦执笔，四支队老战士斯仁栋如布、包荫巴特尔口述的《内蒙古骑兵第四师战斗历程》一书中，对阮家村战斗从战术角度简要叙述的同时，也对这次战斗进行了总结，结论为：“阮家村一次得不偿失的战斗，教训沉痛”。《内蒙古骑兵第四师战斗历程》一书中对阮家村战斗的记述实录如下：
1947年3月11日，得知商都县张小五、赵大义匪部百余人为张小五的母亲在大陆公司举行埋葬仪式。据此，师部决定全歼该敌。11日从格化司台出发，拂晓袭击大陆公司扑空，当即下令稍事休息。当三十三团四连到指定村庄阮家村西南山头时，发现村内有敌人。四连当即包围该村待命进攻。但师政委关保扎布、副师长恼门达赖等未采取速战速决的战斗手段，而以军事手段逼其投降，但敌顽抗乘我犹豫之机，具有战斗经验的土匪部队，在面向我方向，紧靠房檐凿开射击暗孔。经两小时许开始用两个连的兵力发动进攻，且未从村东村西狭窄面进攻，而从村背后开阔面进攻，遭到敌人暗孔的射击，造成大量伤亡，阵亡三十一团团长扎木舍楞、三十三团参谋长图门乌力吉、三十三团四连长朝克斯冷等20名同志，伤4人。这次战斗虽达到了消灭敌人的目的，即毙伤56人，俘8人，缴获一批长短枪支和军马，但这是一次失策、伤亡甚重、得不偿失的战斗，教训是沉痛的。对战斗村落，因打扫战场不力，而造成伤亡占一半。因伤亡过重，引起干部战士杀害俘虏过多(歼64名敌人中，击毙53人)，给我军以后的战斗带来了一定的不良影响。
阮家村战斗总指挥、曾在骑兵第十一师担任政委的关保扎布在其回忆录中写道：阮家村战斗，一是由于我军事先未侦察出敌人在阮家村安营，我们却在大陆公司的后山上苦苦等待了一夜，指战员都极其疲惫，天亮才搞清楚敌人的位置，敌人以逸待劳，占据有利地形抗击我军。如果我军对敌人侦察清楚，在头一天黑夜对敌展开，可借助暗夜的掩护减少伤亡。二是有些急躁，一味强攻，在开阔地将自己暴露给敌人。三是违反了俘虏政策。有几个敌人占据屋顶，居高临下向我方射击，他们的枪法也实在好，牺牲的同志大多是被他们击中的。当我军攻入后，他们都投降了，但蒙古族战士为给团长扎木斯楞报仇，竟不顾纪律约束处死了十几个俘虏，造成不好的影响。为此事，上级还给师长政委记过处分。
阮家村战斗时，四支队已改称内蒙古骑兵第十一师，后来参加辽沈战役时改称中国人民解放军骑兵第四师。在其参加的包括辽沈战役、平津战役在内的数百次战斗中，共有193名同志牺牲于战场上，而阮家村战斗的一次规模不是很大的战斗却牺牲了20名优秀同志，这一损失令他们永远不能忘怀。
（作者：王学吾）
原标题：《【文史商都】小村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