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屋环游记》:漫游者的童话

  陆维止/编译

  皮克斯(Pixar)最近推出的一系列动画片如《超人总动员》(The Incredibles)、《料理鼠王》(Ratatouille)、《机器人总动员》(WALL-E)以及最新的《飞屋环游记》(Up)均取得了不俗的票房和口碑,从而成就了美国流行文化史中精彩的一页。

  1937至1942年间,迪士尼的经典作品如《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 《木偶奇遇记》、 《小鹿斑比》和《小飞象》等均是以童话故事为蓝本,主角不外乎公主、王子以及恶毒的继母。有着长长睫毛的动物们在丛林中温柔地交谈,拟人化的角色设定令它们充满了魅力,随着恐惧、分离和惩罚等厄运的降临,影片甚至散发出一种甜蜜的哀伤,尽管这种潜在的危险略显沉重且过于戏剧性。

  不过,最近的皮克斯作品却是面貌一新,在深受儿童欢迎的同时还吸引了不少成人观众。故事多以现代社会中主角们扣人心弦的奋斗史为主线,最终奉上一个圆满的大结局。例如,《超人总动员》中的自由主义式家庭拒绝平庸;在《料理鼠王》中,一只才华横溢的大鼠立志实践自己的烹饪艺术;在文明因奢侈和污染而面临灭顶之灾时,机器人WALL-E保留了最后的美好。一些角色孤立于人群之外,但无一例外地充满智慧和活力。换言之,当代动画片已由心理学寓言转变为道德寓言,从命运的童话转向充满自我意志、公民意识和热忱的人物塑造。

  《飞屋环游记》浸润在对上世纪30年代的怀旧之情中,它推崇的是在陌生的远方勇往直前的英雄们,对于带着异国情调的冒险不乏欣赏乃至惊叹。小男孩卡尔(Carl)在剧院中观看新闻纪录片时目睹了探险家查尔斯·穆茨(Charles Muntz)遭受羞辱的过程。无人相信后者从南美带回来的无翼鸟骨架是货真价实的。在归家的途中,卡尔展开了无边的联想,当跨过人行道上的裂缝时,他不禁地想象自己是撑杆跃过了一个峡谷,这一幕显得美不胜收,导演彼特·道格特 (Pete Docter)以及副导演兼编剧鲍勃·彼德森(Bob Peterson)以自己的方式向一种崇高而又不可或缺的人类活动——白日梦深情地致敬。责任始于梦想,梦想也造就了电影。

  之后,一位格外活泼的小女孩埃莉(Ellie)闯入了卡尔的世界。导演通过一个快速的无声蒙太奇展现出两人共同度过的岁月——婚后的幸福生活以及被现实消磨殆尽的希望,包括对于南美洲探险的渴望。对于两人婚姻生活的描画是迄今为止的动画片中最动人的一幕。观众面前仿佛呈现出一本缓缓打开的家庭相册,每张图片背后都是一次弥足珍贵的经历。随着岁月的流逝,相框内的埃莉变得越来越矮小和伛偻,布娃娃似的人物形象更是令这份伤感之情有增无减。埃莉死后,除了妻子年轻时珍藏的一本名为“我的大冒险”(My Big Adventure)的剪贴簿,上了年纪的卡尔——或者说是弗里德柯森(Frederikson)先生——几乎身无长物。这位离群索居、蜷缩于陋室一隅的老人比他的实际年龄看上去更为衰朽。然而当生活变得不堪重负之时,他却奋起反抗,在本该被拆除的房子上系上数千只氢气球,乘着自己的飞屋向南美洲进发,并在中途搭载了一个“偷渡客”——9岁的亚裔小男孩拉塞尔(Russell),后者正是年轻卡尔的翻版,只不过他从不耽于梦想,而是冒冒失失地采取行动并卷入各种麻烦之中。就这样,卡尔开始逐步接近自己从未付诸实践的梦想,并由此维系着与去世的妻子之间的精神纽带。

  皮克斯分别发行了《飞屋环游记》的2D和3D版,三维技术赋予了角色高度的立体感,如卡尔有着一个方正而结实的脑袋,小男孩圆乎乎的脸蛋和隆起的鼻子格外讨喜,他们的个头都不算高,但看上去相当敦实。两人刚刚踏上南美的土地,便遇见了穆茨口中颇具传奇色彩的无翼鸟,它有着梦幻般华丽的紫色和红色羽毛、一个巨大无比的喙以及堪比奥运体操运动员的灵活身姿。他们发现穆茨在此处的大瀑布下已经隐匿多年,只为了捕获这只奇鸟以挽回他的声誉,其助手是一群有着肥厚下颌和鼻子的狗。除了一两处特写之外,道格特和彼得森很少祭出3D技术的法宝,营造人物图像凸出荧幕之外乃至扑面而来的效果。比起技术上的震撼,导演们更为看重的是故事本身,尤其是卡尔和拉塞尔之间的互动。对于电影制作者来说,3D只是一种叙事工具。在无数次追逐和深山逃亡之后,一场令人眼花缭乱的天空之战在我们面前展开。一方是乘着飞屋的卡尔和拉塞尔,另一方则是指挥着巨型飞船的穆茨。其间拉塞尔坠出飞屋,身体缠绕在几只气球上,当他在空中晃荡时,观众甚至可以感觉到其周围空气的震动,静止的空间变成了通行的媒介——动画或许是三维技术最完美的载体。

  整部影片充满了令人捧腹的笑话,其中一些幽默之处甚至有些隐晦。例如,穆茨在狗身上装备的小衣领可以将动物的想法转为语言。当拉塞尔无意触动了衣领上的一个开关时,这条狗立刻开始说起日本话或是斯瓦希里语。拉塞尔再次旋转开关之后,后者的语速立刻提高了一倍,令人联想起饶舌的卡通花栗鼠。类似的怪诞和惊喜在电影中数不胜数。例如,正在指挥飞船的穆茨被一个奇怪而刺耳的声音惊得目瞪口呆,始作俑者原来是悬挂在气球上的拉塞尔,他的运动鞋正好擦过飞船的巨型舷窗。这一幕大约持续了十秒。和玻璃之间那刺耳的摩擦声对于观众来说是再熟悉不过,导演将最平常的元素融入天马行空的异想中,似乎将人们再次带回了现实世界,显得奇巧而不突兀,这种天才式的表现手法令人不能不叹服。

  译自《纽约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