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版“寄生虫”,穷人偷窥富人的丑事,荒唐血案尽显人间百态

  有钱人过着体面生活,贫苦的人为三餐发愁,穷人和富人同住地球村,却好像行进在没有交集的轨道上,因为上层人士光鲜亮丽,底层穷人不受待见,但倘若有一天,穷人无意间发现了所谓的上层人士做的丑事,讽刺之外还能看到什么?

  当奉俊昊以《寄生虫》勇闯戛纳和奥斯卡,国内网友交口称赞,略带一点“羡慕嫉妒”。其实大可不必,华语电影一样有聚焦现实的佳作。比如不妨看看这部出现于2017年的《大佛普拉斯》。

  由黄信尧导演的电影《大佛普拉斯》导演用调皮戏说的方式讲述了一尊大佛、几段行车记录仪录像里的“ 秘密”,一场凶杀,折射出上层与底层人物各自的荒诞人生。

  至于片名,普拉斯即plus的谐音,因为电影是导演2014年短片大佛的扩充版,取名看似随意,但就像这部电影一样,看似荒诞的表面蕴藏着无限的深意。

  01剑走偏锋的导演处女作

  我看来,这部电影的成功离不开三个男人。

  首先新人导演黄信尧的表现着实不俗,作为他本人的第一部剧情长片,电影里面的风格却甚是老练,看似天马行空实则举重若轻,习惯了拍摄记录片的导演跳脱出自己以往的套路,首次尝试的悲喜剧让人感到轻盈的不像处女作。

  比起其他电影导演处女作所呈现出的严肃与严谨,黄信尧的作品更像一场游戏,一场戏说。《大佛普拉斯》整个电影的风格可谓是在近几年的华语电影中独树一帜,配以台湾本土的方言以及不加修饰的粗粝言语,使整部电影带有浓浓的cult风格。

  电影标新立异地使用大量的黑白画面,但却又不是一部彻头彻尾的黑白电影,导演巧妙地设定了几个描写有钱人的彩色画面,就像主角说的:有钱人的世界是彩色的。

  这种画面色彩的运用与电影《辛德勒的名单》中红衣女孩的那一抹红色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后者代表的是希望,而前者的彩色则是荒诞与无度的象征。

  除了画面色彩,本片的又一大创新之处则是影片自带导演评论音轨的设定。在很多电影发烧友中,收录了导演评论音轨的DVD可以让他们直接从导演口中了解到影片的创作意图和经过,但大胆的将这种自带吐槽属性的导演旁白加入电影的正片则是一件冒险的事情,因为很多人认为这是对于电影情节不连贯的后期补救。

  而本片中呈现锦上添花效果,影片中看似俏皮的旁白不止是博观者一笑,更是导演替代人物的自我解嘲,从而为作品带来了调侃、补充和间离的多重效果。将那些小人物的悲惨与有钱人的荒淫以一个说书人的角度调侃的讲出,片刻的有趣过后却是莫名的感伤和悲凉。

  而熟悉台湾电影的人会发现本片的监制和摄影是2019年金马奖最佳影片《阳光普照》的导演钟孟宏。作为“台湾社会手术刀”的接班人,钟孟宏总是在影片里以强烈的剧情张力呈现社会人文关怀主题。

  他擅长透过看似黑暗的现实引导观众去挖掘残酷背后的爱与温暖,邪气怪诞的手法在台湾电影中独树一格,而作为《大佛普拉斯》的摄影,他通过影像建构将这种辛辣的讽刺展现的淋漓尽致:

  肚财死后的一段横摇镜头将充满希望的麦田与将破败的“案发现场”无缝衔接,但却配以欢快的音乐;黄启文行凶时诡异的鼓点,配上模糊的行车记录仪的画面将整部电影的悬疑色彩推向高潮;最后菜埔在肚财死后来到他家中,里面的飞蝶屋和娃娃在观众眼前一览无余,配上宏大的音乐使得黑白画面却人让观众感受到内容鲜活,不得不感叹功力深厚。

  而最后一位则是电影的配乐林生祥。他为这部电影创作的神级配乐更是使之获得金马奖最佳配乐。电吉他、电吉他、贝斯和鼓的巧妙运用,林生祥几乎为每一位里面的角色都写了独属于他们自己的主题曲。

  《肚财的朋友》六弦月琴和原声吉他奏出的欢快的节奏将两个小人物的悲哀与凄惨在欢快节奏的映衬下显得滑稽与可笑。《面会菜》吉他里加入口哨,将肚财的最后一顿晚餐以一种平缓当然的方式演绎,就像肚财最后的死一样轻如鸿毛;《跟着董事长去冲浪》以活泼戏谑的调调讽刺了黄启文声色犬马的生活。而影片中唯一首有歌词的歌曲《有无》寥寥几句道尽了小人物一生的悲喜:如梦幻,如泡影,如露亦如电。

  创新的导演方式,辛辣的拍摄手法,到位的影片配乐,造就了这样一部华语影坛的现象级作品。

  02现实主义题材的佳作

  在很多的印象中台湾最出名的影视作品应该是冒着粉红色泡泡的台湾偶像剧,可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其实台湾影视剧作品中成就最高的应该是现实主义题材,偶像剧与现实主义的差别就像是台南与台北的差距,而从小生活在台南偏僻乡村的导演对此更是有更多的共鸣。近几年金马奖最热的作品《血观音》《阳光普照》《谁先爱上他》等等,都无一不将矛头指向现实的残酷,而《大佛普拉斯》也是如此。

  很多人称这部电影为中国版的《寄生虫》,同样是揭露社会中贫富差距、社会阶级等问题,相比而言,《寄生虫》更像是一篇规规整整引用得当的优秀论文,里面画面的角度,镜头的调度规整的就像是用尺子量出来的,而《大佛普拉斯》更像是一篇洋洋洒洒恣肆飘逸的散文,它并不工整,但它却更加令人惊叹,共情感更为强烈。除了之前提到的用彩色和黑白这种直观的视觉冲击来凸显差距,影片中最鲜明的特点应该是黑色幽默。

  导演黄信尧有一个外号叫冷面笑匠,而在这部影片中,他更是将这个特质发挥的淋漓尽致:肚财死后并没有出现他的尸体,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有些滑稽的人形图;在竞选中说着要为人民遮风挡雨的议员的海报被菜埔拿来修补屋顶,他终于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遮风挡雨”;本应是伤感悲痛的遗照却与执法镜头中的狼狈的画面形成对比,碰撞出黑色幽默……

  “那一天,台湾南部有两件大事情:一是护国法会,另外一件是肚财出殡。”

  就像鲁迅笔下的孔乙己一样,电影通过横移镜头将肚财死后的场景一帧帧呈现在观众眼前,把小人物的悲苦一步步推向观众面前,底层人物的一生看似是可悲而又可笑的,可是导演真正的意图不是搞笑,前一秒荒诞,后一秒留给观众长久思索。

  生命会因财富多少而称斤论两吗?为什么肚财死的蹊跷却无人为他抱不平?

  此时导演又借助画外音表露现实意义:当然是有困难,不论是出太阳还是下雨,都会有困难,但他们没办法去想生命的困难,因为光是生活里面,就有解决不完的困难。社会常常在讲要公平公正,但在他们的生活当中,应该是没有这四个字。毕竟光是捧饭碗就要没力了,哪还有力气去讲那些有的没的。

  而作为对比的是上层社会的声色犬马,酒池肉林的生活。在电影中导演更是对于这类人不吝啬任何讽刺。包养情妇、杀人藏尸、官官相护……尤其是大家去参观大佛的一场戏中,每个人说完一句话后都带个“阿弥陀佛”,嘴上说着真言,内心想着私欲。就像黄启文的假发掩盖了他衣冠禽兽的本质,普照众人的大佛里面却藏着不为人知的罪恶。

  电影中有个场景,菜埔和肚财在看行车记录仪时,纠结于美女说的是puta还是Buddha,因为西语中Buddha的意思是大佛,而puta的意思是荡妇,两个发音如此相似涵义却天差地别的单词,相信是导演有意安排来暴露伪善的上流人士,衣冠楚楚似圣人,内里龌龊不堪。

  电影的佛陀低眉,无精打采,是不忍视,那些人世间的乱象。

  底层的世界充斥荒诞的黑白,有钱人的世界是污秽的彩色。

  03宏大的哲学命题

  这部电影导演将要做到的是一种抽离感,旁白的加入,说书人的口吻,纪录片式的镜头,行车记录仪的运用,让观众既脱离故事重获上帝视角,收获一种旁观与偷窥的快感。另有佛眼俯瞰之意,众生的贪嗔痴恨爱恶欲在镜头前尽览无疑,镜头下的每个人物都值得探究。

  影片中最震撼人心的一幕莫过于菜埔来到肚财的房间,发现他的房间里有一个巨大的飞蝶屋,里面堆满了他抓来的娃娃和杂志上剪下的美女,此时背景响起了宏大的音乐,这个卑微者的灵魂第一次如众神降临般展现在观众面前,电影中的这种魔幻现实主义色彩让我们第一次在这个底层小人物上看到的神性——一个底层人物身上所体现的诗和远方。肚财内心的宇宙,是极具悲剧性的审美观感且极易引起普遍共情。

  坐在肚财的飞碟里面,菜埔在想那个平时只能欺负他的人,现在跑去哪里了?看着床铺的周围,全是肚财夹回来的娃娃和杂志剪下来的美女,菜埔现在才发现,他对肚财竟然如此陌生。“我们现在虽然是太空时代,人类早就可以坐太空船去月球,但永远无法探索别人内心的宇宙。”

  如今2020年,阿汤哥和NASA合作计划拍摄人类第一步在外太空拍摄的电影,而黄信尧说,我们却无法探索他人内心的宇宙。

  而电影中另一个颇有意思的角色就是释迦。他每天都很忙,忙的事情就是到处逛一逛。但人与人之间很奥妙,村子里很多人,但释迦再怎么逛,认识的也只有肚财一个朋友。释迦是个流浪汉,但却是个喜欢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流浪汉。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只知道他是个需要听海风才能入睡的人。

  你很难知道别人的伪装之下,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你不会知道,万人朝拜的菩萨肚子里有一具尸体,你也不会知道一个收垃圾的大叔,屋子里摆满了洋娃娃。而电影作为现实的写照无一不在提醒着我们:面具之下,人心疏离,从来没有一个真正的了解另一个一个人。就像刘易斯在《卿卿如晤》中说的:你无法分担一个人的软弱、惧怕与痛苦。

  通过冷眼旁观众生的悲苦,电影最后给人一种《红楼梦》最后“白茫茫一片好干净”的悲剧的美感。众生皆苦,可笑佛不度我。

  因此本片的独到之处正在于它最后并没有沦落为一味的去批判社会阶级贫富差距,而是将眼光放到了一个更为普世的角度,让观众以佛的视角旁观每一个人的人生。

  不管是黄启文,还是菜埔,以这种宏大的佛的角度去俯瞰,大家都是在人生中讨生活的人。人生而也许不平等,但在死亡,在孤独,在佛的眼中,我们都是平等的。

  即使菜埔唯唯诺诺,从来只被欺负,但他有着照顾老母的负担,这点成为了他心中的信念;即使肚财每天捡垃圾度日,但他的心中却有着广阔的宇宙;即使释迦浑浑噩噩,没有归所,但他的心中吹起海风,伴他入眠……

  在肉眼可见的世界外,还存在另一个隐秘宇宙,那是人类精神领域,丰饶与贫瘠与财富无关。富者忙于“多人运动”,贫者看情色杂志,谁比谁高尚一些呢?彼此彼此,不过都是色字当头,欲望驱使。因此在批判阶层差距之外,导演用意还有了另一个维度,衣冠楚楚也好,破衣烂衫也罢,做人啊,究竟该追求怎样的精神生活?

  关于朋友、情人等人物关系的用意,有人概括这部电影为孤独:“我们作为朋友,你却一点不了解我;我们作为爱人,你却要杀掉我;我们作为亲人,你却要欺骗我。就让我做一个追逐海浪的人好了,没有故乡,在世界上仅剩的一张摇篮上,抱着你的遗像,用沉默祝福你,用愤怒度化你,用夏天的雨纪念你。”

  孤独其实是人生常态,它甚至是生命的bgm,人活一世,不愿孤独,奋力去抓各种关系,因为金钱身份等差异,产生距离,又疑似亲密。情人亲近黄启文是因为钱,肚财和菜脯一样贫困才坐得近。人生就在说近实远,索取或给予的拉锯中悄然变幻消耗,黄启文干嘛要杀人呢,因为害怕情人占有自己的利益更多。而肚财死后,菜脯的孤独只是更加无声。

  孤独的尽头,不过是以死亡出现的告别。正如导演在演讲中:我们常常说死亡是一个人的终点。但如果人的生命是一条线的话,那你就是会有起点跟终点,可当我们把起点和终点连接在一起的时候,其实它就是一个圆。围成一个圆的生命其实就像是一个漩涡,我们谁都逃不了这个漩涡。电影以一场葬礼作为一个开始,它是一个开始,也是一个结束。

  每个人在这个生生世世的轮回中走一遭,我们是窥视的人,也是被窥视的人。就像导演说的林生祥作为配乐,既给有钱人弹奏,也给穷苦人唱歌。现世如梦幻,如泡影,如露亦如电。每个人都在经历着别样的孤独,但导演在最后并没有对于这种现状予以很悲观的态度,而是有距离提供“观察”。

  至于观众有何感悟生命,每个人都有自己视角,莫怪大佛冰冷的沉默,人间是否值得温柔的言说,皆因你如何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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