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正,2018戏王之王

  《延禧攻略》破14亿的时候,于正回想创作的心路历程,“做剧时,我感觉,魏璎珞是我本人,皇上是观众,皇后是懂我帮助我的人。”微妙的是高贵妃,“一众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人。”

  皇后爱魏璎珞,皇上更爱魏璎珞。但老跟魏璎珞对着干的高贵妃,死了。魏璎珞旗开得胜,一爽到底。真跟于正有几分像。很多人觉得,《延禧攻略》是于正打了一场翻身仗。

  赢家于正,今年整四十岁。

  于正有这个创作习惯,边创作边代入自己。

  《笑傲江湖》时,他觉得自己是令狐冲,“一路曲折,付出与得到不成正比。”《宫》大获成功,他又变身晴川,“一直很努力,却没有一个八阿哥。人类永远在为难人类。”

  魏璎珞的他,斗志昂扬,百战不殆。令狐冲和晴川却是,弱小可怜又无助,带着一抹法式悲伤。但两个都是他。

  他是天生的编剧。戏里戏外,无上追求着一种戏剧化的冲突,无所谓逻辑,也不太考究起承转合。反正目的明确,声音一出,围观群众就要如潮水般涌过去。

  他好像也不在乎丢脸。赢了,可以趾高气昂,“看不惯我可你也干不掉我。”输了,45度抬头望天,“为什么人类永远要为难人类。”

  终究都算他赢。就像他写的那些开挂女主,绝对正确,绝对胜利,绝对是被奸人所害,也绝对不会死。 于正比他捧红的好些演员敬业。

  演员有时候对这份职业没什么信念感。但于正写戏,往往把自个儿生活都搭进了戏剧的世界。他为戏痴狂。

  于正有写作的天赋。初中就写了一本11万字的言情小说。高三,以自己为男主,写了一套探案剧本。四年前,36岁,他已经写起了自传,讲述江浙渔村少年如何一步步走向成功。

  但他的初心是做演员。考上戏表演系,屡考不中,后来考上新闻系后,做了表演系的旁听生。他天生爱表演,爱受人关注——尽管看起来完全不像。

  渔村少年沉默寡言。不爱交友,不参加任何社交,放学就关在房里看书,看《雾都孤儿》和《百年孤独》。这种内向的性格,被他“强壮威猛,爱好一切彰显男性力量运动”的爸爸所诟病。给爸爸看处女作《带我飞带我走》招来一顿痛批。

  但沉默中偶有爆发。

  同学租书未还,被租书店的老板追到班里。老师把同学往死里骂。只有于正站了出来,拿租书押金跟老板辩解,辩得老板说不出话。

  学校办唱歌比赛,没人报名,又是于正站出来。开口就跑调,全场大笑。他想的是,唱两句下台也丢脸,还不如唱完。他在嘲笑声中唱完了整首歌。

  不爱运动,可不代表这是个弱鸡。于正内心的一股威猛力量,可惜没被爸爸看到。爸爸在2004年因食道癌去世。那时他“不争气”的儿子还在给人当枪手。

  99年,于正大三,拜李惠民为师。其实就是在李的工作室当枪手。于正当得心甘情愿。那时,他深爱李的《新龙门客栈》。也深受李的影响,“人好看戏才好看”。

  于正感谢李惠民。去年做采访,他称李是“贵人”。但重点在后半段,“我曾经没日没夜给他写剧本,交不起房租,他却不给我钱。”

  以及那个复述了好些年的故事。说给李惠民写《荆轲传奇》,李太太许诺,你写完给你红包。圣诞节收到红包,打开一看,五千块。

  《荆轲传奇》写了40集,但于正的名字只出现在片尾不起眼的位置。正牌编剧成了李太太。于正状告李惠民,师徒反目。

  《荆轲》的男主是一线小生刘烨,但收视惨败。倒是编剧纠纷引起反响。于正总结失败经验,“剧太深刻,费脑子。”敏锐如于正。那时他就悟到,不深刻不费脑才是收视王道。

  或许也给了他一个提示,要引起关注,“闹一闹”是行之有效的。《荆轲传奇》的另一位编剧就痛斥于正炒作。但于正并不畏惧,如同当年唱歌不畏惧嘲笑一样。毕竟他有一颗当演员的心。

  关在房里啃《雾都孤儿》的少年,谁说就不向往窗户外的风景呢。不过是不同于爸爸的向往罢了。

  离开李惠民后,编剧圈的黑暗才真正给了于正一击。

  写《烟花三月》,投资方找来一位姓郑的编剧泰斗,郑编剧讲话一小时一万块。结果讲的全是废话,还戏谑于正,“这么厚重的题材,我都无法驾驭,你怎么可能写好!”

  写《大清后宫》,认识了姓杨的艺术总监。于正很敬重他。可后来,杨总监到处跟人讲,《大清后宫》是他的作品,还讲了不少于正的坏话。这让于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于正跟前辈杨晓雄聊天,问他怎么看辛苦写出来的剧本被乱改。杨晓雄回答,“老板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

  这些事情,记录于2006年,于正写的一篇博文,《论中国编剧之现况——烂片是怎样练成的》。上千字,于正写得悲烈写得痛心疾首。

  他叩问,“没名气的人就要被有名气的人压,这什么世道?”他坚信,“即使火里海里,我也要保持心里的净土,至少我的戏,我敢说,百分之百用功。”最后呐喊,“少一点枪手,少一点倚老卖老,我们的电视会有希望。同志们加油!”

  字里行间的于正,就像这个博客头像,年轻向上,眼神坚定。那是12年前28岁的于正。原来那时候他就有歪头的习惯。

  写杨晓雄的时候,于正有这么一句,“我觉得悲哀,我不知道我将来会不会也成为他。”为署名权不惜与恩师翻脸,于正注定不甘于被人骑。当然也不甘于成为“只要有钱就不在乎剧本被改”的杨晓雄。

  但他似乎成为了痛恨过的郑编剧和杨总监,甚至李惠民。这是个铁律,人总会长成自己曾经讨厌的样子。

  于正揭秘中国编剧圈乱象后七年,2013年,有人拍到,他在咖啡馆被演员沈泰扇巴掌。《北爱》编剧李亚玲为此写了一篇博文,《谈谈我心中的于正》,详细讲述了2009年,新人李亚玲如何废寝忘食为于正写《大丫鬟》,最后被于正撬走署名权的事情。

  两篇博文遥相呼应,两篇,出现了几乎相同的句子。于正写杨总监,“他居然对外说,《大清后宫》有他的创意。”李亚玲写于正,“他居然四处宣称,《大丫鬟》和《国色天香》是他写的。”

  如果属实,于正确实是魏璎珞,睚眦必报,加倍奉还。

  但你又休想让于正认下这些事。琼瑶告他抄袭成立,他速速交了500万的罚款,但法院判他道歉,他至今没有履行。

  于正有他自己的一套逻辑。比如雷剧,他搬出香港著名造型师吴宝玲,说她每年都会被骂,“《画皮》被人夸完,《画壁》又被骂了。”于是得出结论,“创新就要踩线,踩线可能会失败,失败就要被骂雷。”

  就是说,我雷因为我在创新。

  如果记者较真一些,具体问他,“《笑傲江湖》里出现了‘太阳引力’这也是创新?”他就会笑出牙龈,“当时想太多没有考虑好。”接着话头一转,插《大长今》一刀,“那剧里还说针灸是他们韩国人发明的呢。我为什么不可以呀?”

  于正令人佩服,他见了棺材,非但不落泪,还能仰天大笑。也更显出琼瑶的伟大,就是要给于正寄棺材,就是要看着他哭。

  至于被骂这件事,于正又搬出范冰冰,说在极度痛苦的时候,范冰冰告诉他,“有人骂是好事,最可怕是根本没人理你。”于正把这视作正能量。

  人需要正能量,哪怕自欺欺人。起码对于正很有效。没跟范冰冰聊天以前,他差点自杀。有了正能量之后,他在采访里说,“我难道因为被骂,就得像阮玲玉一样服毒自杀吗?不可能!你骂我,我就是不死,我气死你们!”

  所以你们骂“于抄抄”,他是这么解读的,“艺术要继承和发展。中国电视剧发展这么多年了,你敢说,哪一个桥段没被人用过?”

  当然他也有举例。这回搬出了林语堂,说他翻译《红楼梦》不成功,才照着框架写出了《京华烟云》。顺口黑一把曹雪芹,“林黛玉进贾府,其实跟《回家的诱惑》里,林品如进豪门是一回事。”

  于正讲话总有这个特色。说感恩李惠民,但又不忘提他不给钱的事。说跟何晟铭仍然是朋友,但要感怀一番,“我很失败,把他捧红了,但没法左右他的思想。”说尊重陈晓的拍戏选择,“除了低价的《那年花开》是被我逼的”,“低价”两个字很扎眼。

  这是独创于于正的说话艺术。他很难平心静气地描述一个人一件事,描着描着,总有弦外之音,总要给人想象的空间。但你无法盖章,嚯,这戏精又想搞事情,又想蹭热度——林黛玉在他眼里都成林品如了,没准,人家真就是脑回路奇葩一点呢?

  好比这次杨幂离婚。前脚出消息,后脚,于正发微博唏嘘。网友嘲他,哪里热闹往哪里钻,他大脸懵逼 ,“要哭了,我只是在感慨新剧的剧情。”

  可不是吗,新剧剧名带着呢。

  李亚玲博文里,形容她认识的于正,“一如其笔下的反派角色,颇有心机,尽管计谋不高甚至显得幼稚,但杀伤力大。”当然于正对自我的认知刚好相反,他是魏璎珞,干坏事是出于自卫,是替姐姐和皇后报仇——李亚玲们才是反派高贵妃。

  于正是真正的戏痴。他热爱编剧。现实生活是他最庞大的一套剧本,他在里面,任意构建价值观,任意书写故事和人物,任意享受“杀”这个“救”那个的快感。他是上帝他说了算。

  无奈水平次了一些些,有不少逻辑混乱的地方。一如《笑傲江湖》里出现“太阳引力”,《延禧攻略》出现裕太妃被雷劈死。但他不在乎。他仍然是2018最爆的魏璎珞。

  所以才敢写下这样的微信签名,“一介书生,半世狂傲,心中有戏,目中无人。”

  这再也不是那个关起门来啃《雾都孤儿》的渔村少年了。

  举报/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