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悲惨世界》:原来“大反派”沙威的悲剧还有当代镜鉴价值

  有一句俗语说道“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可见,当一部名著问世,一定会有无数人去阅读,每一个人所看所思,都不会相同。法国长篇小说《悲惨世界》也是如此。相传,雨果在写完悲惨世界之后,将稿件邮寄给他的一个当编辑的朋友,这个编辑朋友读罢之后,非常喜欢,但也提出了一些观点,他认为,这部小说如果能够删去一些哲学思想的论述,可以让情节更加紧凑,但被雨果拒绝了。

  这个故事虽然可能是后世杜撰出来的,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体现了雨果作为一个作家,他并不只是为了编故事而创作小说,他的小说更多出了很多思想内涵和哲学探索,甚至还有很多对于社会的反思。这些让《悲惨世界》这部小说,直到现在,都散发光芒。

  雨果的时代,也是西学东渐的时代,在大部分人眼中,西学东渐意味着中华文明的衰落,以及西方文明的强势崛起。但事实上,在西学东渐的同时,东方文化也逐渐影响着西方的思想界。其中,孔子的儒家思想对西方很多人的影响尤为深远,其中就包括雨果。因此,雨果对于保守苦难的中国始终怀有同情,从他对英法联军的痛斥,就可以看出来。

  而对雨果影响最为深远的就是儒家思想中的仁政。演化而出的就是以德治国的整体政治思想,孔子曰:“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导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老子曰:“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法令滋彰,盗贼多有。”在法国当时的社会形态下,以德治国,减少刑罚是具有积极意义的。于是,在《悲惨世界》中,雨果塑造了一个道德高深的米里哀神父,也塑造了一个悬崖勒马,被道德感化的冉阿让。他们的结局,都是善终。同时,雨果也塑造出一个大反派,也就是警探沙威,他成了严刑峻法的代言人。

  但当我读完《悲惨世界》,却没来由的被沙威深深吸引住了,因为在沙威身上存在一种原先没有想到的一些优点,这让我开始重新审视《悲惨世界》带来的社会意义。

  我把目光放在了反派沙威的身上,他的结局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悲惨。他的做法,也让人感觉到不舒服,他太过执着,不知道变通,他费尽心思想要将冉阿让逮捕归案,甚至在冉阿让救他之后,他依然试图逮捕冉阿让。也许,沙威并不通人情,但他真的是反派吗?显然不是。沙威没有做任何恶事,只是执行者法律,他错了吗?显然,一点错都没有。

  沙威这样的人,在中国的史料上被确定为一个专用的名词:酷吏。历代的史书中,都会把一些人归到酷吏传里面,其中,不乏一些如同来俊臣、周兴一类的人物,他们的确算是恶贯满盈。但还有一些人,却并不算是恶人。

  在汉书《酷吏传》中最后的评论,实际上相当中肯:“自郅都以下皆以酷烈为声,然都抗直,引是非,争大体。”“其廉者足以为仪表,其污者方略教道,一切禁奸,亦质有文武焉。虽酷,称其位矣。”可见,酷吏和酷吏,也是有所区别,真正值得尊敬的酷吏,往往“虽酷,称其位矣”。沙威就是这类酷吏。

  沙威的确算是一个非常称职的执法者,而且是一个纯粹的执法者,他只是认为:法律需要有人去遵守,需要有人去执行,而他就是这个执行法律的人,所以,他需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让法律更有尊严。于是,他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而毫无怨言。

  沙威的结局,也是十分痛苦而茫然的。因为他发现,自己居然被自己所要抓捕的人救了,而这个人,居然是一个道德高尚的人,于是,沙威陷入了痛苦的挣扎之中。

  雨果用了整整一章的篇幅,来表现出沙威的痛苦和挣扎,沙威已经清楚,当他放了冉阿让的那一刻,他心灵的堡垒已经彻底的崩塌了,他陷入痛苦挣扎之中,“沙威和冉阿让,一个是惩治者,一个是受治者,两个人都受着法律的约束,而现在,他们竟然都高居在法律之上了!难道这不可怕吗?”这真是一个执法者应该有的觉悟,在这一个角度来看,沙威是一个伟人,因为他明白法律的尊严和地位,也明白这个世界需要法律,也需要他这样的执法者。也正是因为这样,沙威变得更加痛苦“他一直都在努力让冉阿让再度伏法。冉阿让是法律的俘虏,而他则是法律的奴才。”沙威的内心独白和挣扎,让我的内心也产生震荡。

  我们现在都说“人民的公仆”,这和沙威所说的“法律的奴才”有什么本质区别吗?没有,沙威只是把法律当成自己的追求,自己的精神支柱,所以他愿意为了法律而奋斗,不在乎卑微成奴才。于是,沙威的形象,在我的心中变得高大起来,他身上散发着的光芒,甚至超过了冉阿让和米里哀。他真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

  但最终,沙威还是在挣扎中走向灭亡。沙威到最后,依然被痛苦和茫然笼罩,他无法改变这个世界,也无法说服自己忘记法律的存在。在生命的最后时间,沙威做出了自己的努力,于是,他写出了十条自己的建议,其中大部分都是一些可以改善监狱犯人生活的建议。也许,这就是沙威自己所能做的,最后的事情。

  沙威和米里哀、冉阿让一样,都是一个高尚而纯粹的人,只是他们站在了对立面。因为他们的高尚和纯粹,所以他们都执着于自己的信念。这种信念,让他们都作出自己的抉择。

  沙威的悲剧,让我久久不能释怀,我已经不想说,到底最后,谁是对的,谁是错的,就好像雨果把作品名命名为《悲惨世界》,那么,在这个世界里的人,无一不是悲惨的。而这种悲惨的根源,并不是沙威等人,而是这个世界的本身。

  这个世界之所以悲惨,是因为立法者的残酷。其实,如果一个国家宣扬德治,那么这个国家一定是独裁的国家,因为道德不是一成不变的,当一个国家因为个人的喜好而改变,这是一场灾难。古人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这就是德治的隐患。因此,一个社会真的要长治久安,不是依靠德治,而是依靠法治。

  那么,在法治中,又会出现是善法还是恶法的区别,“法以爱人”就是善法,“法以害人”就是恶法。法律保护守法之人,就是善法,法律纵容违法之人,就是恶法。当一个社会将要实行法治的时候,必须要首先确定,这个世界使用的法律,是善法,还是恶法。

  很显然,在雨果的时代,法律就是一种恶法。那么,在立法的时候,就必须有一些善良正直,能够为善良守法之人做主的人物出现,这才是如米里哀神父这些人应该做的。在柏拉图的理想国中所说,理想国的君主,是哲学家。这当然不是绝对的,但在立法过程中,如果能够心存善念,想要通过立法,来方便老百姓的生活,这就已经难能可贵了。

  结语

  立法是最根本的,却还不算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执法,也就是沙威这样的人物的出现。执法者不需要太多的仁慈,只需要守法,这就是执法者最终的目的。当执法者对犯法者仁慈,就意味着对受害者残忍。这是对立的关系。无辜的人不应该受到伤害,违法乱纪的人必须受到惩罚,这就是真理。社会需要沙威这样的人出现,也需要更多像沙威这样的人出现。

  其实,在《悲惨世界》中,雨果想的很多,也已经找到了事情的最关键的一点,却依然还差了一点。或许,雨果已经想到了,却依然没有想得太过明白。但沙威的故事,已经足够给人以启发。当一个社会有了向米里哀神父一样的仁慈而道德高尚的人,又有像沙威一样纯粹执着而无杂念的执法者,也许,这个世界就不会再“悲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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