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以外,行走在韩国的鬼怪

  原创 谢明宏 娱乐硬糖

  作者|谢明宏

  编辑|李春晖

  生死草,锯叶紫花,长峻岭险溪。喜湿冷,起生死偏枯之症。以汁涂银针,灸印堂、紫宫、鸠尾三穴,尸即起。日出而僵,月升而醒,嗜血目白不识故人,习于草同。

  前朝太医李承熙初验之,受海源赵氏命,刺大行皇帝,乱李朝数月不可止。世子李苍诛乱臣平时疫,弃大宝而隐小市。元子登基忠臣辅国,以诏焚天下生死草,今之世不复见也。——《李尸朝鲜记》

  

  本以为《王国》第二季的结尾,医女留下的研究日志会是上面的“文言风”。但人家说的却是欧美剧大白话:“生死草藏着更多的秘密”。

  想来也是。不管是Netflix的介入还是韩剧谋求输出的意图,简单普世的表达都是更好的选择。

  东方儒学文化价值和好莱坞叙事节奏,共同构成了《王国》吸引力的最大公约数。既有“看我扎不扎你就完事”的针灸和宫斗,又有“记得咬人么么哒”的丧尸和血腥。权谋剧的小矫情和B级片的恶趣味,加点高丽参乱炖出来味道,相当思密达。

  

  作为一个传统又充满活力的类型,近年的韩国鬼神剧精品频出。有和韩剧谈情说爱传统无缝对接的《德鲁纳酒店》,也有利用韩国民间传说二次创作的《谤法》,更有基督教和萨满教携手驱魔的《鬼客》,神鬼系统之丰富让人眼花缭乱。

  韩国的萨满巫女、日本的夜行百鬼、基督教的十字圣经、吉普赛人的塔罗牌、中国的占星风水,像漫威英雄一样凑成宇宙。千变万化之中,产业向的类型杂糅和输出向的价值传递,都在暗自迭代并以令人艳羡的速度疾驰。

  神鬼系统

  《左传·昭公二十七年》:“进胙者莫不谤令尹。” 杜预注:“进胙,国中祭祀也。谤,诅也。”楚国搞祭祀的人,对令尹毁谤咒诅,念的什么词已不可知。把韩剧《谤法》中的“谤”,和这段记载对看不由地脊背发麻。

  《谤法》的女主白昭袗,五岁被降“神”后,专门帮助巫女母亲拿钱施咒。提供中文名字(大概邪神不认识韩文?),照片和私人物件,她就能把目标弄病搞死。

  

  结果母亲接单的时候,没做客户背调被反杀。白昭袗躲藏起来,遇见想要揭露邪恶资本家秦终现的记者林珍熙。而秦终现正是白的仇人,双方联手和反派斗法。

  东方系统的神怪,切入韩国的日据历史,比起欧美丧尸或吸血鬼,让亚洲观众更易代入。灵堂的布置、巫女的玄黑法服、加上韩国风的BGM民俗配乐,当真有种围观做法的沉浸感。

  按剧中理论:谤法,是被降“神”的人类通过侍奉“神”,才得到“神”的力量去下咒。《佛祖统纪》:“诸咒皆有部主、明王、诸威德、鬼神以为之护。”正道的法咒,有正规的神佛加以保护。

  

  问题就在于剧中的“神”,到底是什么。《佛祖统纪》还说:“至于诸恶毒鬼,见有为利养诈解持诵者,便生嗔怒,即害彼命。”邪恶的法咒,有恶鬼暗中操作。而秦老板的巫女讲得很清楚,韩国没有咒杀之神,只好从域外飘来,估计要赖到日本邪神头上。

  和《谤法》纯东方系不同,《鬼客》的神鬼系统是东西混杂的。后者的特色是把科学和宗教捆绑,又将恐怖和推理糅合。汇集了巫女、恶魔、神父、灵媒,欧亚一体化熬出的浓汤。禁欲系神父、逗比男灵媒、爆能打女警的小分队,时常火花四溅。

  “萨满”灵媒是探测系统,随时侦查大鬼朴日道的行动。“基督”神父是操作系统,用十字架和圣经赶走寄居人体的小鬼。“无神论”女警是破坏系统,管你有没有中邪一顿猛锤。推理部分也多重反转,大鬼一直和主角团玩“猜猜我在谁身上”的游戏,边看边被打脸是常态。

  

  该剧的隐喻做得比《昆池岩》更细致,女议员朴红珠身边跟着一个老神父,随时问计于对方,这不得不让人联想起前总统朴槿惠和神父崔太敏。而所谓的“鬼”,不过是利用人心底的恶意,控制他们施暴。

  《鬼客》的体裁和倾向类似电影《哭声》,在一个正派信仰百花齐放的年代,不应该对各派教义存在误解和偏见。这种东西方神鬼系统握手言和的设定,大概只有多元宗教的韩国能操刀。

  类型杂糅

  经历了父王、老师、亲卫接连离世,世子李苍在《王国》第二季的成长是巨大的。从一开始要查明真相,据理力争王位;到第二季结束风轻云淡地推毫无血缘的“儿皇帝”继位,骚操作气得史官想丢毛笔。

  

  按照东亚封建君主的老路,李苍登基是意料中的结局。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权谋,裹挟为生民请命的道德高点,走向帝王的宿命轮回。膈应的地方就在于进度条走了99%突然卡住,类似甄嬛倒数第二集突然向皇帝认错。

  世子宫斗已胜,而中道让位,何也?因为不能接受弑君弑父的阴影。第二季温情地回忆了他与父亲的往昔,幼年李苍曾是皇嗣单薄的皇帝唯一的指望。所谓兴亡皆是百姓苦,干脆自己玩一把深藏功与名,来年再相会。

  只能说李苍没有心,披着古代人的衣服玩起现代思潮的无拘无束。为了洗脱他的罪名,老师哪怕变成了丧尸,也会身背帅旗,为了自己的徒弟、国家的世子,一往无前。可他呢,拍拍屁股在国家最需要他的时候神隐了。

  

  《王国》第二季,是封建体制里的现代癔症,活生生把一个古代世子弄成了精分患者。所谓的宫斗也变得低幼,中宫娘娘毒死老爹,直接宣告以赵学洲为核心的海源赵氏这一政治集团的解体,上赶着给世子送人头。

  韩国拍片的本土性很强,网飞的这一波亚洲化操作也很彻底,就是不知道原来的电影剧本究竟能被“延展”到第几季?似这种每季留扣的套路,很可能像《行尸走肉》一样后继乏力。

  《王国》用“人吃人”讨论全人类的普遍隐喻,《他人即地狱》则把“疑心生暗鬼”演绎到了极致。来首尔打拼的乡下少年尹宗佑,为了省钱住在便宜的考试院,却没想到遇上连串的诡异事件。

  

  床下写满“去死”的笔记本、邻居住户接连消失、笑声诡异的双胞胎弟弟、背后藏刀的眼镜男、邻居大妈送带血丝的鸡蛋、帮自己融入新生活的牙医徐文祖似乎都有秘密。

  《他人即地狱》表面上这是“社畜+悬疑”,因为27岁的尹宗佑一事无成,托关系找份工作又被职场排挤,作家梦频遭打击。但细看下来,是极度边缘化的“情感虐待”。整部剧循序渐进地讲述小可爱宗佑,如何被大魔王徐文祖洗脑操控,并最终实施恶行。

  

  副标题Gaslighting(煤气灯操纵)点明一切,徐文祖最后对宗佑说:“亲爱的,你是我打造得最棒的作品。”

  说真的,两个男人这样太腐向了。李东旭的魔王极度肉欲,任时完的白兔娇楚可怜,让人很容易忽略主题的深刻。那就是,面对负面情绪不要屈服,不管诱惑你的人有多帅。

  文化输出

  人死后将经过忘川喝下孟婆汤,忘记前世今生等待轮回。有些人还有未了的心事,而德鲁纳酒店就是这些亡魂暂时居住的地方。《德鲁纳酒店》的剧情,有些像是《灵魂摆渡》和《第八号当铺》的综合体。

  

  作为都市传说类型剧,《德鲁纳酒店》的故事并不算新颖,它吸引观众的地方在于“亡魂生死观和世界观”的探讨。酒店的工作人员更像是摆渡人,尽可能地满足来到这里的客人心愿。

  为饿死的亡灵提供美味佳肴、为冻死的故者添加一根根柴火、为学霸老太太提供海量书籍,甚至为因公殉职的女警官伸张正义。在这里,亡魂不再是面目可怖的存在,他们的故事甚至让人近乎落下泪来。

  洪氏姐妹的编剧,擅长成熟类型的再加工,而非创造自己的剧情宇宙。比如《主君的太阳》把神秘的都市传说和浪漫爱情喜剧融合,不说耳目一新倒也清丽可食。所以把《德鲁纳酒店》看成“女版《孤单又灿烂的神》”的深加工,很可以破除一些产业迷思。

  酒店的存在,让他们的故事没有落下帷幕,仿佛有了延展性和更多的可能性。

  在价值输出上有延展性的,还有聚焦虐童的《赤月青日》。剧集讲述女心理医生总是看到穿绿裙的女童身影,随后被卷入了一桩寻找名为“红色哭声”的连环杀手案。

  

  红色月亮蓝色太阳?《赤月青日》的剧名,多少影射了整部剧的主线:天真背后的黑暗。

  好看的鬼怪剧,必然离不开人性拷问和爱的救赎“双套餐”。而该剧除了具备这些,它的惊悚性也没有被削弱。在缜密逻辑的同时,保留了各种结局的可能性。

  “母亲的精神困境”是《赤月青日》非常深挖的表现点:在男权社会下,她们需要努力维持住一家人的体面。剧中,孩子从楼梯上摔下后老师怀疑其可能有心理障碍。母亲为了不想邻居指指点点,宁可让孩子中断治疗。

  “随处可见的父亲缺位”也触目惊心,剧中的父亲要不就是忙于工作不参与家庭生活、要不就是家暴妻子虐待孩子,就连女主那个模范丈夫也以出轨女秘书结局。

  孩子不是物品,父母更不是所有者。剧中的女主车友京从小就遭到继母的虐待,以至于道歉和乞求原谅已然成为她条件反射的一部分。《赤月青日》能够把父亲、母亲、孩子三方立体解构一番,痛点的把握可谓精微。

  东西并举的神鬼系统,美剧节奏的韩剧内核,角度清奇的价值探讨,成就了新时期的鬼怪题材韩剧。类似的深耕提醒也从业者们,市场从来没有小众类型,关键看你自己的格局是大是小。

  原标题:《?《王国》以外,行走在韩国的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