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作真时真亦假
老师让写一千字的观后感,纠纠结结地居然写到了两千字,一年后再看电影,似乎对这部电影也有了不一样的理解,记录在这里,留下一个观影痕迹
观《大佛普拉斯》有感 看完电影,我的心里有一种既荒凉但又掺杂着些许温暖的复杂情感。或许是鲜活的人物,让我总感觉电影中的事正鲜活地发生在我身边,又因时而的幽默戏谑消解了这一真实感,它就像书柜角落里一本积了灰的老书,其中泛黄的书页上的一则看似毫不起眼的传说,没人知道是真是假,但却能从中看到人间百态。 假 当我试着梳理我对这部电影的理解时,我发现电影时而给我带来的这种不真实感,不光来自于导演类似说书人的画外音和幽默的设计,还来源于剧中人所铺设的一层层假象。 肚财以“袭警”之名登上新闻,但实际上却是警方逮捕的他,更讽刺的是,警察为他扣上手铐时,言之凿凿地说着“你有权保持缄默,你有权请律师……”人们所看到的新闻画面并非事实,肚财所听到这句话也不过是官话套话,二者都用来掩盖真实丑恶,就像凯文的那顶假发,为观众营造了正直的假象,但会在某个深夜,悄悄释放罪恶。甚至于肚财真正的死因,所谓“醉酒自杀”可能也是权威者下达的一纸决议,不容置疑的结果比真相更为重要。影片中有一句戏谑的台词“电影是黑白的,你不说别人看得出来吗”,黑白的画面让我们看不到真实的色彩,用一层厚厚的滤镜隔开了真相和观众。权威者以垄断信息来阻断大众获取全知的渠道,塑造出讨喜的人设和祥和的乌托邦,这一方式渗透在了我们的生活各处,它可能是妈妈为了保护孩子撒的一个善意的谎言,也可能是微博上的一次热搜的诞生。 人和人之间因为隐瞒而疏离,人和佛的距离也并非人们所想的那样。深藏尸体的大佛成了犯罪欲望的遮羞布,万人在座下看似虔诚地供奉,但佛门早已成了官商勾结之地,成为逃避罪恶的法外之地。我一直特别尊重有自己的宗教信仰的人,“抬头三尺有神明”,这应当是信仰时刻给自己敲响的警钟,但我并不认为结尾法会上那万千木鱼声中都是发自真心实意的虔诚。影片中出现的信徒代表——师姐,面对佛像的问题只能无奈地缄口作罢,人们关心的并非这尊佛是否符合规矩,他们所在意的往往是能否有一尊佛出现在法会之上。佛对于很多人而言,只是一个符号,一种对于未来生活不确定的聊以慰藉,像影片中所提到的,“蒋公”“猪八戒”也能成为膜拜对象。菜埔和肚财见证杀人后想到的不是公平正义,而是担心自己的安危,转而把自己的焦虑寄托于“通神明”的林师兄身上。信仰成了人们为自己为过错寻找慰藉的临时借口。 但我其实也能理解这些人的心理状态,因为有时我便是他们的其中一员,我会为了考试而拜四路神仙,也会把自己的愿望花钱写在庙里的红纸上挂起来。我并不信奉佛教,这些应当纯洁的祭拜在我这里却成了实现功利性目的的手段,因为不知道如何理性地去达到目标或是预知结果,只能放任自己沉溺于没有意义的假象之中。 影片中有一个人物我觉得很有意思——菜埔的小叔。他是一个骗子,但他卖的却是可以让人“看得清清楚楚”的眼镜。人应当是离不开虚假的,需要有人来为我们编织美梦,让我们的幻想不被破灭,也需要我们自己寻找到一个并不理性的支点,作为对未来不安的依靠。 真 假象导致的隔阂带给了我巨大的苍凉之感,但我依旧在这些一个个鲜活的人物身上找到了温暖。 他们是微小的。电影中常常出现肚财、释迦在荒原中寻找废品的情景或者无所适从的神态,周围是苍凉、杂乱的野草,仿佛他们和这些草一样微不足道。整体十分安静的画面和富人玩乐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愈发突出他们的不足轻重。 但在我看来,相较于富人普遍单一、脸谱化的形象,他们是一个个完整的人。他们有着自己的真实的性格,我看到了那个像小学生一样,手总喜欢放在膝盖中间,但看到激情场面会默默凑上前的菜埔,也看到了在外不敢言但只敢在菜埔面前撒野的肚财。他们更有着自己的温暖,当随着菜埔第一次进到肚财家时,我被震撼了,那个形似飞碟的床,飞碟内慢慢的娃娃,这是多浪漫的人才会在家中摆放的啊。虽然肚财已死,尽管连除了尸体的描边和一张新闻的截图外没有任何他的痕迹,但我依旧感受到,死的这个人并不是一粒可以被忽略的尘埃,而是一个实实在在、有着自己趣味的人。如电影所言,人们彼此“永远无法探索别人内心的宇宙”,可导演却把这些“小人物”的内心世界向我们一一展示,没有犀利的批判,也没有同情的愧怍,只是理性的平视。 电影还有个很有意味的角色——释迦。如导演所言,他的台词“只有一句”,而且他和故事也几乎没有任何的联系,他就像一缕游魂游离于世间。但在我第一次听到“释迦”这一名字时,我立马想到了另一个名字——释迦牟尼。释迦身上自带的类似流浪隐者的气质,跟神明似乎也有着冥冥之中的联系。他就像心经中要求的“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和摆在高堂之上的大佛相互对照。法会之上的大佛金光灿烂,高高在上,另一个游荡人间,沉默寡言,似乎也暗讽着两重社会间全然不同的规则:若要在上流社会被尊崇,便应学会肚里容恶,对恶视而不见;而在底层语境里,要想超脱成佛,那只能像释迦一样,不参与身边各种龌龊,孑然一身,踽踽独行。 我很喜欢这部电影,导演并没有悲天悯人地去看待苦难,而是在用笑话消解苦难。我愿意相信,最后大佛传来的敲声,是神明显灵对是非善恶的叩问。 片尾,这一切都变成了断壁残垣,就像圣经里的一个故事,耶和华为了惩罚罪恶之城,用死海的水将之变成一片汪洋大海。假象破灭后,只有最真实的菜埔在捡拾着最真实的记忆碎片。我愿意相信这是上帝维护正义而做出的手段,是对“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维护。菜埔可能因此将会失了已经干了十年的工作,但我也愿意相信他会成为《活着》中的福贵,至少带着自己的温暖,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