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程开车,把我看emo了

  家福和阿音结婚二十几年了。

  老夫老妻,却还像热恋中的小情侣。

  有天家福要出差,俩人恋恋不舍地在门口 kiss goodbye,久到阿音赶紧催:你要错过航班啦,才终于肯停嘴。

  这也太甜了,就 ...... 羡慕?

  别急,再往下看。

  家福到机场后,收到航班因天气原因取消的通知,他马上调头回家。

  刚打开家门,就听见客厅传来浪漫的音乐声,以及 ......

  一片绿光。

  确认了,是妻子和她的小鲜肉同事。

  家福是要往前一步当面拆穿他们?

  还是后退离开,给彼此留点所谓的体面?

  滨口龙介这部电影节宠儿新片《驾驶我的车》,无情拷问观众:

  # 最亲密的人也最陌生,你该怎么面对?#

  上述事件发生前。

  这对让人艳羡的模范夫妻,也是彼此最好的 soulmate。

  家福是一位戏剧演员 + 导演,阿音是一名编剧。

  谈天说地,他们总能聊到一块去。

  平日里,他们是最好的生活兼工作搭档,总黏着一起创作,一起练戏。

  那回到文章开头那道不堪的难题:

  站在幸福幻灭的破镜前,家福的选择是?

  他转身,轻手轻脚关上门离开。

  在机场附近的酒店住下,晚上还跟妻子视频说说笑笑,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亲眼目睹了妻子和别的男人出轨,他却如此淡定,太诡异了吧。

  诡异的,还有妻子。

  从她的神情,就能感受到几分莫名的毛骨悚然。

  她推门进来看着刚演完戏的家福,嘴角带着笑,但幽深的眼眸里,却看不出来任何情绪。

  宛如从阴间慢悠悠穿梭过来的气息,没有半点鲜活。

  这样一个人做编剧,会写什么故事呢?

  不会太普通。

  首先她的创作方式挺奇特。喜欢边 doi 边找灵感,在宛若置身真空的状态里说出脑海中闪过的文思。

  几乎是一种无意识的创作。

  过后她自己也常常记不起来说过什么,还好家福会留心替她记着。

  阿音最近正在写的故事,是关于一个性变态的女高中生。在他人眼里是个乖巧的三好学生,背地里,女孩有另一幅面孔。

  女高中生喜欢偷偷潜入暗恋对象的家里,每次都会从他房间取走一样不起眼的小物件。

  作为交换,她会留一样自己显眼的东西,比如卫生棉,胸罩之类的。还渐渐对这件偷偷摸摸的事上瘾了,停不下来。

  这个女高中生,不就挺像阿音的?

  都有着不轻易显露的 B 面,温和的外表下,藏掖着神秘的出格举动。

  而意外撞见阿音出轨的家福,在那一刻才意识到:

  这个曾和他亲密得你我不分的人——

  她的体内仍有一个我无法看清的黑暗漩涡

  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的生活,他的爱情。

  又一天早晨,他收拾东西出门,走前阿音认真地对他说:晚上回来我们谈谈吧。

  结果,家福明明无所事事,却开车兜风始终不敢回家。

  就像他目睹妻子出轨却悄然而退——

  他太害怕失去她,害怕他们俩原有的生活就此中断。

  这辆小红车,在片头出现时,是两人的小小天堂。

  如今成了他逃避问题,把自己蜷缩起来的保护罩。

  时间越来越晚,不能再躲了。

  他回到家,却发现阿音倒在地上,完全没了意识——

  突发脑溢血死亡。

  (没错,故事愈发狗血起来 ......)

  阿音再也没苏醒过来,约好的谈话戛然而止。家福心里头的结,没有了解铃的人,无法释怀。

  他的创伤,还能否愈合?

  阿音离世的两年后,仍以声音的方式延续着她的 " 存在 ":

  家福每次开车,都会循环播放阿音生前为他录好的台词磁带。通过对词的方式,和她说话。

  家福依旧开着那辆小红车。

  每次启动车子,他便开始沉浸在磁带里《万尼亚舅舅》的台词中。

  他念词的时候,语气很少会有起伏。沉重、平稳地一句句从胸口轻轻吐出。说的,却都是他心里最深处的痛点。

  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因为那个女人的忠诚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我的生活迷失了

  已经无可挽回

  这个想法就像恶灵一样日夜困扰着我

  影片呈现创伤的方式不戏剧化,而是捕捉主人公的日常。

  在他平静、规整的生活切面中,摸到一小块粗粒,再往里探。

  在遭遇妻子的背叛和死亡后,家福仍在继续着他的生活。可创伤,已经无孔不入地侵蚀到他生活里。

  他的生活看似在继续,其实并没有。

  通勤的车,用来背词的磁带,扮演的戏剧角色,都在重重复复地出现。影片中,他看似总开着车在路上,但在他的精神世界中——

  车早就抛锚。

  他早就搁浅在阿音离开的那一晚。

  不仅是因为失去挚爱,更是因为——

  他始终参不透,关于阿音,以及他们之间的爱,到底真相是什么?

  就像磁带中,阿音念着那一句:

  真相,无论是怎样,都并不可怕

  最可怕的是,未知

  陷入黑暗泥潭的窘境,在一次出差有了转机。

  家福动身去广岛,要在那住上一段时间,担任戏剧导演。

  他没想到。

  隔了这么久,阿音的离开,把另一个人拉进了他的世界:阿音的出轨对象,高槻,也是一名戏剧演员。

  他在网上搜索家福的名字,发现他新导的戏正在招募演员,就报名试镜,成功被录用。

  瞅瞅这场面。

  中青两代帅哥,为一个死去的女人相视而坐的交锋。

  狗血的味道愈来愈浓烈了?别担心,滨口龙介式的狗血向来很清新。

  没有什么撕 x 和唇枪舌剑,这两个曾和阿音有过亲密关系的男人,只是想借由彼此再次认识她。

  于是,他们交换关于阿音的故事。

  家福告诉他,阿音生活里的故事;而高槻和他讲阿音笔下的故事。本应是情敌的两人,却在某种程度上成了朋友。

  他们各自所认识的那一部分阿音,在对话中,逐渐被拼凑出更清晰的模样。但也只是个大致的轮廓,家福依旧纠结着自己无法看清阿音身上那个黑洞:

  妻子为什么爱他却要背叛他,完整的她到底会是个怎样的人。

  家福没能从高槻那找到答案。

  不过,他开始怀疑——

  答案本身重要么?

  回到片名《驾驶我的车》。

  全片最重要的影像空间,无疑是家福那辆小红车。

  导演也在这上面非常较真地选择了实拍。

  为了省事省时间,这种车内对白戏经常棚内拍,都是搞个绿幕后期制作就完事。但这部片中,小红车真的上路,如果哪里拍摄 NG,就算耗时也要绕路,开回到原本的地方接着拍。

  为什么要费力这么去做?

  因为导演想在影片中真实还原出车内的时空和体验。

  它象征着家福的最私人的心理空间。

  而这个空间,遭遇过两次入侵。

  第一次。

  前面文章也说到,家福的练戏习惯,是在车上播放妻子给他录的对白磁带,以此来练戏。也就是说,上车这个动作,对家福来说,相当于进入一个抽离现实世界的戏剧空间。

  但自从经历妻子的出轨和死亡后,这个车内空间突然被打破了。戏剧《万尼亚舅舅》里角色的话,就像诉说着他现实中所经受的痛苦。

  结果,对演员来说最基本的要求——

  入戏,成了折磨。

  他不想再演万尼亚了。

  因为,他无法面对真实的自己。

  契诃夫太可怕了

  当你念出他的台词时,它会拖拽出真实的你

  第二次入侵。

  闯入者是年轻的女生司机,美莎纪。

  家福到了广岛后,因为剧院的硬性要求,必须配备一个司机为他开车。

  他对待美莎纪,很像对待他的创伤。一开始,是否认,是抗拒。

  初次见面,美莎纪礼貌地鞠躬打招呼:很高兴认识你。

  家福却不大领情,开门见山:抱歉,我还没有同意让你做我的司机。

  再是,保持距离。家福起先从来不坐副驾驶位,而是选择坐在后座。

  方向盘,代表着掌控。

  现在这辆属于他的车,掌控在美莎纪手里。他自然不想靠近这个入侵者,这个从他手里夺走了掌控感的人。

  家福在剧院导戏经常很晚下班,美莎纪每回都在楼下等着接送他。

  冬天晚风很冷,一开始美莎纪这样等他,家福也没说什么。

  但慢慢的,因为美莎纪做司机的尽职,和发现她对他的车的细心呵护,家福开始对她卸下了心防,说话都有了温度:

  我出来很晚地时候,你能在车里等吗?

  知道你在寒风中等待,我感觉很不舒服

  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冰山开始融化。注意他们的位置——

  从上图的一前一后,隔着椅背坐着,到下图的并排而坐一起吃饭。

  但别误会,没有要组 CP 的意思。

  家福和阿音曾有过女儿,4 岁患病离世。如果她能活下来,刚好是美莎纪的年纪。

  美莎纪对他而言,不是女儿但胜似女儿。

  影片的后段,家福不再坐在后座,而是改坐副驾驶。

  他递给美莎纪一根烟。头一回,他们打开了车顶的天窗,一起举手把烟搁在头顶上。

  这一刻,家福终于在心里打开一个小口。

  导演在采访中回应为什么在片中大量穿插契诃夫的《万尼亚舅舅》的台词:

  (他的人物)他们知道

  自己生活一天,这种痛苦就存在一天。

  《驾驶我的车》里的人物

  正如契诃夫笔下的他们。

  总是在无尽的绝望里,却总寻找着零星一点的希望。

  影片最后,美莎纪驾驶着家福的车去到了韩国。我们能猜到,放下车的家福,终于开始试着放下过往。

  他心里的伤最终会不会痊愈?

  不知道。

  但当他愿意放下对过往的执念。

  尝试接纳那些原本就不可解说,无法参透的人和事。

  也许,就能走出那座伤痛的环形迷宫。

  再次出发。

  本日打工人:巴斯特冷面

  还没看爽?来瞅瞅这几篇呗:

  一块上车兜风,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