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雨:我愿化身石桥,经五百年风吹

  总不大喜欢太整饬的东西,前因后果,然后直线行进。《剑雨》却仿佛碎片拼贴,故事套叠,渗透着后现代的味道。

  细雨的剑刺入张人凤的胸口,她听得到他有规律的心跳,知道他没有死,也不追。陆竹赶来,缠她三个月,最后以死换取她的悟,他说: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只求此女子从桥上走过。

  她问老僧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老僧讲了一个故事。他说:他对你真的很好啊。没有算计,不需要怀疑,这爱纯净的让人心痛,陆竹有一颗禅心,不是俗世里的人可以比。而我们这些平凡的世人,终日只能为自诩的那点爱情所苦。

  管它血雨腥风,我且自娱自乐。易容后的细雨大隐隐于市,硬朗又深情。会武功和不会武功的人是不一样的,这从眼神就能看出来,她的眼神沉静、冷峻却又与世无争。“你收了人家多少钱?”她问麻婆,但还是跟着她去相亲,然而去了就要走:你不是说看一眼就走吗?那我就真的看一眼便走。这里稍稍显露出细雨的侠气和可爱。再往后露脸的便是麻婆介绍的男人,一个个面目可笑,这次她是真的要走了,却撞到姗姗来迟的江水生。

  武侠片里总少不了快意恩仇、儿女情长,《剑雨》不同于一般武侠片,诗意的氛围,精致的对白,俨然一部武侠文艺片。

  天总是爱下雨,江水生哒哒地跑过,又转回身来帮她收衣服,每次都要补上一句:刚好路过。终于有一天她问他:你肯娶我吗?这句话在惊雷的搅扰下说了三次总算完整了。他们开始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相亲相爱。不知道此时,张人凤易容的江水生是否知道眼前的女子曾静就是细雨——那个杀死他全家的杀手。开始的日子很家常,房租、米钱、超支。他们去当铺兑换银两,眼见的强盗杀过来,他不肯轻易动手,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她看了他一眼,动起手来。你不是想看看我有没有武功吗?我告诉你:我有。君子坦荡荡。

  张人凤不是陆竹,陆竹是个僧人,生未必乐,死未必苦,所以他用死去换取她的悟;张人凤是凡人,他背负着家族的仇怨,所以明知她以身犯险亦不随行。

  江湖险恶,人却依旧真诚。一个温文儒雅,一个憨厚实在,伴着这高贵的女子演绎了两段爱情。竹林、石桥、木板屋在连绵不断的雨雾里如诗如画,这意境像极了古典诗,让我不禁一遍遍地吟唱: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只求此女子从桥上走过。

  这心愿伴随着陆竹渐渐低下去的声音远去了。钢筋混凝土中的人也开始回到现实中来,盔甲两翼一样向下一合,便重新包裹了那颗逐渐硬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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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看《剑雨》,另有所悟,以前喜欢陆竹,现在喜欢了张人凤,爱情是惊心动魄甚至肝肠寸断,但沉淀下来的生活未必没有爱,这样的绵长悠远,纯粹可亲。

  是的,仍旧只是仙境,因为人世间不可能有那样的纯粹,那样的真诚。(假如修养跟不上聪明,只会给自己增加痛苦,他的每一句谎言你都可以看穿,却无法接受)西方的思考者一副殚精竭虑的样子,而东方至者、圣者一派虚静祥和,佛家也是拈花微笑,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把这种超脱当成逃避,把思考纠结当成正宗,是因为尼采、加缪、叔本华,更契合了我的心性么?对真的追求几近偏执,连尼采到最后都要怀疑自己,我如何还要固执下去呢?

  人的心性是复杂的,我看得到自己的固执,也看得到自己的矛盾,所以在我的另一面,又是最爱王维的。

  如此的幽寂,如此的孤独。夏昭炎如是说。一个并不怎么有名的学者,他的中西方意境与典型的比较也并不科学,然而,他的意境说却打动了我,使一向对中国文化不屑的我不得不回过头来了解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这个被用滥了的词却也最贴切)。西方人讲究精神、思维、逻辑,一切看上去那清晰明了;中国人讲气、讲心,玄妙不可捕捉,这种只意会不可言传容易被人误解为无用,什么都没有。无法诉诸于语言的东西总是让人怀疑,然而,他们仍旧可以在那儿独乐乐。中国人的心性是内倾性的,所以不像西方人向外求助,之于情感,艺术是渲泄,而中国人的情感是自己在自己内心排解的,没有攻击性,空而模糊。道家的超脱,儒家的隐忍,都让中国人不那么张扬,不那么为“自由”和“自我”而战,凡俗中的人不论,既是那些隐在市井的高人,也是只求于内心,当尼采、萨特的向外性都成了一种理想的时候,倒是这种只求本心的作为更合乎在自然、环境中的人了(相对于宇宙、社会、自然环境,人真的是渺小)。

  我的心开始回归。

  是因为经历了那么多的挫败才回归吗?不必自责,庄子说,不知生焉知死!

  回归到质朴、纯粹、自然的心态。心境澄明、空阔。就像人常说的看山的三种境界。看山不是山虽激情浩荡却不如看山还是山的清静淡泊。终归是要去的,不如早早归去。张爱玲说世间的一切浮华都将成为过去,曹雪芹也说,世事无常须要退步抽身早!

  你总是带着侥幸心理,以为这世间总有一方净土,总有一个纯粹真诚的人,其实净土只存在于你自己的心中。而那个人,也将永远只能存在于艺术中。

  人心何止驳杂,还充满贪婪。绝对的自由只来源于绝对的自给自足,无论身还是心。

  记得一个女作家因为内心的痛苦而跳湖自杀,被一个农民救上来,她活过来后就嫁给了那个农民,很多人都觉得奇怪,其实,我想,她只是在那一刹那找到了她所追求的纯粹和质朴。(那种不食人间烟火味的沈从文的湘西百姓的纯朴也不存在了吧)

  当然,这种农民虽然质朴却总是觉得缺了点什么,不像陶渊明,腹有诗书气自华。终归还停留在看山的第一重境界,赤子之心,纯乎天然,却缺乏沉淀。

  《剑雨》中说细雨:模样虽变了,但气度还在。这就是隐于市井中的高人,再怎么过着平凡普通百姓的生活,超绝的气度却是无法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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