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美与奇僻,中唐诗的另一个发展方向

  在元、白之外,中唐诗有另一个不同方向的发展。诗写成了“老妪皆解”,必然就失去了诗用来区别身份的作用。于是有了相反的特意强调诗的艺术性,尤其是凸显诗难解难懂性质的作者与作品。

  这项发展的前驱者是李贺,在他短短26年的生命中,绝大部分的时间花在骑着马带着僮仆到处走,一边走一边苦思苦吟他的诗,而且不是一首一首地想,是以句为单位的,每想出一句,就写下来丢进袋子里。他写的诗不会有社会性,甚至也不是出自个人经验,毋宁说是一种极端独特性的追求,要写别人没写过的诗,也要写超越自己、自己没写过的原创的诗。

  

  还有李商隐,他的诗充满了刻意铺排的歧义性,可以这样读,也可以那样读。有些地方像谜语,有些地方藏着冷僻的典故,就是不让人一眼看穿,必须经过思索探讨,经过专注费心的阅读过程,才能解释他的诗。

  还有贾岛,留下了有名的“推敲”故事。一句诗中应该是“僧推月下门”还是“僧敲月下门”,他走路时反复吟咏无法决定,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冲撞了大官的轿子。还好他冲撞的是韩愈,韩大人知道他无心过错的原因,就告诉他“敲”比“推”好,因为有声音,丰富了“月下”夜晚的感官。韩愈自己也是一个反对写好读易读的诗的人,他的诗中充满了奇字僻字,还有曲折的文义和复杂的拗救声音安排。

  

  贾岛的诗:“独行潭底影,数息树边身。”他自注云:“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知音如不赏,归卧故山秋。”两句诗就沉吟了三年才得到,难怪感动得流下眼泪来,而用这种认真态度写诗,当然不可能写出滔滔长篇的《长恨歌》或《琵琶行》了。这种诗显然也就不会是为一般读者写的,要寻找真正能欣赏精细字句区别的知音,为知音而写。

  由“苦吟”而得的诗,常常是“有句无篇”,有很好的句子,但整篇看来就不那么顺畅,有点别扭。将这种别扭风格发挥到极致的,正是韩愈。在写诗和写文章上,韩愈有很不一样的态度。他那种求奇求险的写法,在唐代是一种极端,却对后来的宋诗产生了巨大影响,可以说他首开了宋诗不同于唐诗的精神与风格。

  

  读唐诗,最好的方式还是以李白、杜甫这两座巨峰为中心,了解不同诗人及不同风格所组成的谱系,再依照这个谱系来归类诗人与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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