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好山东故事”社会组「大手和大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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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常常含着泪水说：“我帮助过无数的乡村脱贫，却唯独忘记了自己的家乡。这就好比只念别人一顿饭的好，却不知父母无私的爱啊！”
大手和大脚
小说故事
作者 / 黄志飞
1.
大脚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他罢工了，可无数年的东奔西走，闲下来的他有些坐立难安，没多久，就成功的患上了众多老年人才有的话唠病。他逮住一旁的大手就抱怨说：“你说说，这些年我容易么，建国就这么想作践我？”“咱们是难兄难弟，我也不好过。”“我呸！你那还叫不好过？比我轻松多了。”大手要是现在有力气，一定掐得他哭爹喊娘，只是现在的他，就如一只饿得发晕的死狗，没有一丁点精神。他只能一改只动手的一贯作风，嘲讽道：“得了吧，你只看到自己的付出，却没看到别人的失去。比如三十几年前镇上接连好几天下暴雨，河水都涌出堤坝，很多村民都受灾。建国连夜召开会议，根据应急预案，迅速制定作战策略，沿堤筑起袋装泥土，并疏通出一条排水道，救灾的速度比消防官兵来的速度还快。”“那是！”当初大脚也亲自上阵，自那以后，他们受到镇上村民的爱戴，别提多幸福。片刻之后，大脚才从满满的幸福中脱离出来，而后说：“少往你脸上贴金，你就随便动了动身子，那一袋袋泥土的压力全部由我承担，一袋至少50公斤，300米的距离，来回多少趟，我的重担有多重你不知道吗？”大手真想破口大骂，当初他不也不休不眠，和村里的人一起上战场。在别人看来，他只需动动笔，哪用得着搬泥土沙袋。不过话又说回来，大脚说的也全是大实话。好一会儿，他找到一个契合的理由反驳他说：“如果没有我，你能将一袋袋泥土运到河堤？”大脚扯动身上的老皮，先前的得意样儿收敛了大半。他们本就不分彼此，缺少了谁，都无法把事情尽善尽美的完成，可正因为这样才痛苦啊！你看看隔壁村的肥脚，有事没事去给全身做一次药浴，甚至还有专属座驾，锃亮锃亮的，贼抢眼。在镇上的时候，肥脚每次见到他们，都一脸不屑地嘲讽说他们跟错了人。大手和大脚自然羡慕人家，能整天待在办公室发发呆，等着夕阳西下，谁愿意整天走高山，访民情。可是这是原则问题啊，建国不会这么做，于是他们就算磨破了皮，起了泡，流着滚烫的鲜血，他们都继续该干嘛干嘛。药浴桑拿？做梦去吧。他们都明白：享受和他们无关！“大脚，还记得四十年前在朝阳村的事吗？”大手突然问道。这时间有点久远，但时间永远无法将那段时光磨灭。因为就是那个时候，他们的磨难一茬接着一茬，永不间断。
经历是苦涩的，可回过头来看，确是自豪开心的。大脚微微一笑，对着大手说：“那个时候，你真的很卖力，而我只是个辅助。”“那是当然。”大手终于找回了场子，自信心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挺着满是皱皮和黑斑的身子，自豪地说。
朝阳旧事，那是他们离开山东去建设他乡的第一站，值得他们一辈子追忆！
2.
四十年前，大手和大脚风华正茂，就算和当年的肥脚比起来，也当仁不让。也就是那年，大脚第一次踩着朝阳村的清香土壤，大手第一次抚摸着朝阳村的空气、树木。他们高兴坏了，这里和建国的家乡一般，充满灵性，仿佛招摇的树木在欢迎他们，清风还拿出最温柔的风儿为他们洗去尘土。
来到朝阳的第二天，他们就挨家挨户的探访民情，倾听民意。大手记笔记，笔记本上按家庭分类，写上住址、几口人、家庭情况、遇到的诸多问题。整个村子走访完毕，笔记本已经记录的满满当当。问题很多，但建国已经寻到根源所在——如何发展朝阳村。这也是建国来朝阳村唯一目的，他有压力，同时也有信心将朝阳带上小康的道路。“大手，你还记得当初建国常常对村民说的话吗？”“就算得了老年痴呆，我也记得。当初建国曾说，没水种水稻，我们就引水；没大路通往城镇，我们就修路；没地种庄稼，我们就开荒。”“多么激昂的话，可是起初村民压根不信。他们说建国最迟三年就会走，走了之后只会丢下他们不管。”“不过建国没有放弃，他也没有苦口婆心的劝说，而是身先士卒，用行动证实他真心实意地为村民着想。”那时候，大手的磨难就来了，他每天就是挥舞着借来的锄头，企图把山上的源头之水引到村口那块干旱不知多久的地界。一天，一周，一个月。终于，建国的举动感动了当地村民，陆陆续续有村民加入了队伍。“大手，当初看到第一个加入队伍的村民时，我看到你在颤抖。”“我呸！你还好意思说我，你抖动的幅度比我还大。”“你看到建国流泪了没？”大脚有点心虚，突然转移话题，压低声音悄悄地问。“怎么会没看到，他的眼泪还是我擦的，滚烫得很。”“我把这事给忘了。”“我看你是得了老年痴呆了。”“你才老年痴呆，你看看你身上的黑斑皱纹，比当年我走过的路还多......”大脚本来还想继续嘲讽下去，却意识到这些话对他也适用。他迟疑了，突然长叹一声说：“跟着建国，走了一条不归路啊！”“谁说不是呢！可是这是一条让世人敬佩的路。”“是这样的。”一个月后，在全村的努力下，大家真的引来了水。当看到水贯穿村口那块干巴巴的土地时，举村欢腾，一些青壮年将他们围起来，然后将他们高高抛起，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表达他们淳朴真实的心。“大手，当被抛到空中的时候，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当然听到了，哗啦啦，哗啦啦，好听极了。”
3.
有了水之后，朝阳村正如它的名字一样，愈加有朝气了。人干活更起劲了，鸡鸣的更动听了，狗吠的更响亮了，就连路过的小鸟都愿意在这里筑巢了……朝阳村，真的不一样了，这个不一样是建国带来的，全村都感谢他。建国说:“接下来，我们开始修路，修一条通往小康的路。”就因为这一句话，全村人都动了。建国自然也要亲自上阵，因此苦了大手和大脚两兄弟。他们知道逃不过，只好苦中作乐，开始配合着吆喝：
村头那只公鸡打鸣哟嚯嘿嚯起床叠被做早饭哟嚯嘿嚯吃完早饭扛着锄头上山哟嚯嘿嚯挥舞着锄头跳舞哟嚯嘿嚯只要齐心协力哟嚯嘿嚯就能把小康路修通哟嚯嘿嚯……
一月，一年，这条路快要修通了，这意味着城镇离他们更近了。村民激动，同时夹杂着一丝期待的惶恐。建国希望朝阳村走出去，不仅是人走出去，还包括朝阳村的一切。他看着村民脸上洋溢着愈加开心的面容，心中愈加焦急了。大手说：“路快要修通的时候，建国想的就更多了。”大脚说：“是啊！每晚都睡不着，吃的也没营养。”大手说：“于是，他病倒了，就在工地上。”大脚说：“机器都会失灵，何况是肉长的。”
那时候是三伏天，整个世界就好比巨大的蒸笼，炙热的风如吸血鬼般饥渴地吸允着人们身上的每一滴水分。建国身体本就孱弱，无法承受不住长久炙烤，“嘭”的一声，他倒下了。
见到建国倒下，村民们惊慌了，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连忙将建国移到阴凉处。村里的赤脚医生抢身上前，迅速掐着建国人中。建国发出“嗯”的一声呻吟，才悠悠醒转。他看着将他围在中间的村民，勉强一笑说：“昨晚没睡好，一不小心睡着了。”
这时，村长走到他面前，叹道：“唉！我们没读过书，但眼睛不瞎。知道您是真真正正做实事的父母官，这些话就甭骗我们了。”
建国满脸尴尬，不知说什么好。村长可不管他尴尬不尴尬，却是接着说：“我们知道您最近在为怎么发展朝阳村发愁，您却忘记了，还有我们这些农民啊！孩子，不要把一切都往自己的肩上扛。”
建国听着村长把敬词换作孩子，眼中酸涩，哇的哭了出来，像是个在外受了委屈的孩子，回到家人身边，用哭声诉尽一切。
一个月之后，路修通了。
那个年代，修通这样的路简直是宏伟巨作。连续好些天，整个村子好似过年般，张灯结彩，庆贺自己用血汗堆积出来的大路。建国常常站在村口，看着一条笔直大道，像个傻子似的笑个不停。
大手说：“那次，我又给建国擦了泪水。”
大脚说：“我怎么没看见？你怕是得了老年痴呆。”
大手反驳：“你才得了老年痴呆…呃，难道真没有？”
大脚说：“没有吧！”
大手疑惑：“那建国在笑什么？”
大脚说：“谁知道呢，不过村里的老年人都爱来村口下象棋了。”
大手说：“是啊！村口都变得热闹了呢。”
大脚本想动一动身子，可是动不起来了。他岔开话题，疑惑道：“我怎么突然间有种无力感。”
大手说：“我也没力气。”
大脚说：“估计是得了老年痴呆吧。”
大手疑惑地说：“是吗？”
他们开始语无伦次，可心中的执念一直挥之不去。他们没在谈论那令人费解的事情，而是继续回忆曾经的辉煌人生。
4.
水引来，路修通，建国已经用去两年零两个月，最迟只有十月，他就要被调离了。在调离之前，建国不仅要让朝阳村民吃饱，还要吃好。
期间，村长应了建国的要求，在村口搭起高台，并拉起了自行书写的简易横幅。横幅上写着——朝阳村第一次全体村民大会。大会的内容是讨论如何发展朝阳村，曾经建国忽略了本质性的问题，他带来的只有思维想法，要致富还是要看村民们自己，于是他在高台上扯开嗓子说：“两年来，在大家的努力下，用血和汗引来了水，挖通了大道。这个功劳都是大家的，后辈子孙都会铭记你们。”
建国这样一说，村民不乐意了，一个劲地说这是建国带来的。建国怼不过他们，只好作罢，等声音渐熄，他继续说：“接下来我们要谈论的事情将会影响朝阳村的未来，而且是好的方面。”
大手想起当时的场面，自豪，感动，血脉膨胀，忍不住对大脚说：“建国总是说到做到，朝阳村经过那次大会，终于成立了农村合作社，合种朝阳村适宜栽植的一味中草药。”
大脚说：“为了确定栽植什么，建国没少往城里跑。”
大手说：“那时候真是苦了你，每天都爬山涉水，没少磨破皮，流过血。”
大脚嘿嘿一笑，说：“看来你没有得老年痴呆，记得这么清楚。”
微微夸一句，大脚就开始上天了。大手冷哼，不想搭理他，现在动起来都费劲，而且不知怎么回事，现在多说一句话都会让自己虚弱一分，哪像当年，锄头当钢笔玩，耍的溜溜的。大脚见大手不说话，继续说：“其实当时建国给村民的选项不止栽种中草药，还有甘蔗，草莓。三选一，建国都说出了利弊，最终还是村民投票决定种中草药。”
村民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们自然要栽种和其他地界不大一样的东西。
确定之后，建国召集村中的村代表，赶着几辆牛车，风风火火地去县里，购来了建国说的中草药苗。这味中草药生的金贵，一不小心就死了，这可是村民一整年的血汗钱，所以建国一路像护镖一般跟随看护，生怕死在了路上。
到了村里，建国就不用担心成活率了。他这次去购买草药，顺带把县里农业局的工作人员请来了。农业局工作人员姓王，全名叫王博识，村民们称他为王领导。起初，王博识真不想来这穷山恶水，好在建国的同学在农业局当个不大不小的官，这才稍微松了口，让他去一趟。
正因为这样，王博识心不甘情不愿，心情能好到哪里去。村民不愚昧，他们要发展，注定需要科学，而王博识自然能提供这些，于是一路上，村民对他的热情不亚于追求心爱的女孩，要是让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是县官微服私访。
王博识本以为村民的热情只是特例，殊不知到了朝阳，依旧如此。他原本读书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学以致用，报效国家么？更何况这里的农民那么尊重科学。他被感动了，比建国更加上心，走地皮，查土质，看水源，为村民指导技术，甚至栽种过后，还整天查看成活病害情况。
一周后，王博识终于确定按照自己交给村民的方法培育，今后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他走了，建国命人用牛车送他。当他走的那天，村民自发的在村口为他送行，说的都是千恩万谢的话。村长说：“王领导，有空常来朝阳看看。”
王博识说：“行啊！不过我可不是来看你们，是来看草药的。”
村民爆笑，目送着王博识离去。
人们都感觉到，如今的朝阳愈加有朝气了。
5.
王博识走了，并没有削弱大家对看护中草药的热情，这一点，建国犹有过之。他总是第一个出现在药山上，也是第一个看到药草上的第一颗露珠滚落。
草药是仿野生种植，种在山间密林，路大都是80度斜坡，相当的难走。这没能让建国退步，因为他从老同学那里得到些许消息，要不了多久，他即将被调离。
在建国心底里，他一直承载着对村民的承诺——让他们吃好穿好，奔小康。他要在临走前，将承诺兑现，至少能让他带着村民收获第一批草药。
村民知道建国要走，只是缄默不言罢了。如果可以，他们真的不愿建国走，可是全国像他们的贫穷村落数不胜数，他们不能自私，他们得到的已经够多了。
谁都没有说破，只盼望着，这天晚一点到来。
大脚说：“还记得吗？有一个小男孩从药山滚到山脚。”
大手回道：“别以为我得了老年痴呆，我记得很清楚，那个小孩叫希望，隔壁大婶的儿子。建国如果是第一个到药山，那么他就是第二个。”
大脚笑道：“的确是这样的，当初建国问他，他为什么总是跟着建国。”
希望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回问说，那你为什么起那么早，我都起不来。
建国说，你还是小孩，要多睡觉。
希望又说，为什么小孩要多睡觉？
希望心中有十万个为什么，他对建国没有敬畏，只有好奇，只要有建国在的地方，肯定有希望出现，总会问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大脚说：“曾经，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建国要费那么大的力气去修路，直到希望的出现。”
大手微微一叹，继而说：“我也明白了。可是他滚下山，脚瘸了一只。”
大脚也叹道：“我们想要得到某些东西，不都也要付出么？至少他见证了朝阳的成长。”
大手说：“算是吧。”
草药在朝阳土地的滋润和朝阳全体村民的呵护下，长势喜人，六个月后，已经可以收割了。这一天，大家齐聚村口，就连路过的小鸟都忍不住停驻在村口那棵大树上，听着建国扯开嗓子高声说：“以前，朝阳村没有水源，也没有像样的大路，更没有能让朝阳村发展起来的事业。可是现在，我们有甘甜的泉水，有宽敞的大道，就连中草药也要丰收了。”
“啪啪啪~”台下响起剧烈的掌声，甚至有人兴奋地吼叫。待掌声渐歇，建国继续道：“今天，我们都将见证小康路离大家越来越近，见证朝阳村会更不一样，更有朝气。现在，大家听我的口令，上山采药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