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亿金融暴雷背后，凤凰卫视走到“危险时刻”
来源：剁椒娱投（ID：ylwanjia）
作者：叶小彤 蓝莲花
“你们照顾一下凤凰卫视台的吴小莉小姐好不好？我非常喜欢她的节目。”1998年，朱镕基总理在“两会”记者招待会上，点名提问吴小莉，让这位主持人和刚成立不久的凤凰卫视一夜成名。
这可能是凤凰卫视史上最高光的时刻之一。
随后，这家电视台通过独树一帜的时事新闻报道，短时间内吸引了大批知识分子、企业家、政府官员等精英受众，发展成为一家地处香港，主要受众在内地的高公信力媒体机构。
但如今，25岁的凤凰卫视再也没有了当年的辉煌，甚至因为近日旗下金融业务凤凰金融延期兑付，整个凤凰卫视集团被“7万出借人”在不同媒体平台上公开声讨。
据济南时报报道，截至2020年10月15日，凤凰金融借贷余额为97.7亿元，出借人数为70375人。市场传闻，此事引发凤凰卫视高层人事大调整，实控人刘长乐，以及其家族管理人员或将退出凤凰卫视集团。
2月10日，凤凰卫视公告称，现时正考虑委任新人选出行政总裁一职，以分开行政总裁及董事会主席的角色，相关变动也可能不会发生。
有金融行业相关人士表示，同类案件中，监管部门通常会要求平台安抚好投资人，“最好能还一部分钱出来，否则极端情况下不排除会抓人”。
该人士称：“或许可以通过凤凰卫视和凤凰新媒体两家上市公司进行股权质押来还钱，之前有深圳房地产商做了P2P平台，暴雷之后就是用房抵债。”
但如今，凤凰卫视市值只有50亿元（61亿港元），凤凰新媒体市值仅10亿元（1.62亿美元），两家上市公司市值加起来才60亿元。
不管凤凰金融事件结果如何，无疑将成为凤凰卫视集团的一次命中劫难。
这家拥有25年历史的老牌媒体为何会在移动互联网时代掉队？又为何陷入P2P暴雷的险境？刘长乐作为凤凰卫视集团发展的关键先生，又有哪些策略失误的地方？
01
陈鲁豫、窦文涛、胡一虎、吴晓莉等
知名凤凰主持人曾为凤凰金融背书
在微博上随意搜凤凰金融，就能看到“凤凰金融还钱，刘长乐还钱”“凤凰卫视集团诈骗我血汗钱”“凤凰变乌鸦”“请海南金融局立案”等数千条评论。
目前，金融APP已经无法使用，多位被骗的出借人们正在加入各种微信或者QQ社群，联合起来，以更大的力量向凤凰卫视集团施压。
根据公开报道，从2020年9月11日开始，凤凰金融突然下架理财产品，中止向出借人兑付本息，同时在近20天里，平台未有任何公告，出借人也无法查看出借合同。
9月底，凤凰金融才在官方渠道说明，部分借款逾期，导致回款不及时。同时，平台已经停止新标的撮合交易业务，还将之前凤凰网等媒体上的广告也一并撤下。
7万多出借人中，恐慌不断漫延。各种渠道的维权也纷纷开始。
当根据以往P2P平台清算的经验，出借人钱款全额追回的希望不大。一位金融科技领域的律师向剁椒娱投透露，一般P2P涉及金额比较大的案子都会由当地金融局介入，将之前P2P平台的钱追回一部分，“北京地区好的情况下能追回本金的五折，不好的话，可能追回个一两折”。
当初，凤凰金融之所以备受青睐，与凤凰卫视及其旗下主持人的强势背书，不无关联。
凤凰卫视集团2015年举办的凤凰金融峰会暨A轮融资发布会上，陈鲁豫、窦文涛、胡一虎共同亮相，联袂主持凤凰金融融资盛典。吴小莉等凤凰旗下的主持人，也在不同场合为凤凰金融站过台。
在第二届世界互联网大会上，刘长乐亲自站台，表示“互联网+凤凰”仍在路上，凤凰金融作为凤凰卫视集团转型路上的尝试，上线仅一年时间用户就超过百万，成交金额突破70亿。
凤凰卫视强大的媒体公信力，正是凤凰金融快速成长的重要原因。
有人在微博上表示，如果不是凤凰卫视集团背书，有谁知道凤凰金融是哪棵葱？“我是冲着吴小莉才买的”。
按照最高人民法院对民间借贷的司法规定，民间借贷利率不得高于年利率24%，超过的部分不受法律保护。凤凰金融理财产品平均年化预期在8%-13%，与其他动辄20%-30%收益的P2P平台相比看起来更加安全和理性。
彼时，凤凰金融总裁张震也多次强调，凤凰金融拒绝不顾风险的追逐利益和规模，而是追求稳健增长，实现资产和风险平衡，是稳定安全的智能化综合金融平台。
02
“凤凰卫视的高忠诚度用户，
往往也是潜在的金融服务受众”
凤凰金融刚推出3个月就迎来开门红，注册用户达到5万，累计贷款金额达到4.3亿。
风光时，官方的说法是，凤凰金融是凤凰卫视集团内部孵化的项目，凤凰卫视和凤凰新媒体是其股东，但是凤凰金融是完全独立运营的。
如今，凤凰金融暴雷后，凤凰卫视集团开始做切割，关闭了凤凰网页面上的入口，并且相关的视频已经无法打开。
凤凰网网站曾有“凤凰金融”的入口，目前已撤下
天眼查显示，凤凰卫视确实不直接控股凤凰金融，而是通过“汇播广告传媒”和“天盈九州”间接持有凤凰金融10.6%的股权。
虽然股权上看起来没有直接关系，但凤凰金融与凤凰卫视集团之间，有千丝万缕的深度绑定关系。
凤凰金融旗下从事网络借贷信息中介业务的是凤凰智信信息技术(海口)有限公司，这是凤新科技（海口）集团有限公司全资子公司，法人为贺鑫，也就是刘长乐的女婿。
而凤新科技背后的股东中有北京天盈九州网络技术有限公司，也就是凤凰网。
凤凰卫视集团为什么会盯上金融业务？
事实上，媒体做金融平台并不是凤凰卫视集团的首创。新浪微财富和搜狐搜易贷早就做过尝试，其他互联网门户网站也有推出过自己的理财产品。
传统传媒机构踏足金融业务，一方面是互联网金融兴起后，对流量的渴求；另一方面，自媒体勃发之后，原有的媒体机构广告收入受到侵蚀，互联网金融成为一条赚钱捷径。
凤凰金融总裁张震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凤凰卫视集团积累了一批画像清晰的高忠诚度用户，他们年龄在35-50岁之间，往往是潜在的金融服务受众。
“凤凰卫视集团也在探索，除了媒体内容之外，为这个人群提供怎样的增值服务？于是就有了凤凰金融。”
凤凰金融从一开始就承担着赚钱的重任，因为2014年之后，凤凰卫视和凤凰新媒体两家上市公司净利润增速放缓。
财报显示，2015年凤凰新媒体集团净利润同比下降72%，2017年同比下降53%，2018年同比下降268%；而凤凰卫视集团2015年净利润同比下降83%，2018年同比下降14.8%，2019年同比下降49%。
凤凰卫视财报
03
凤凰卫视，曾经的风光不再
2001年，凤凰卫视凭借对911事件连续3天的直播一举成名。当世界大事突发时，凤凰卫视的记者总是最快冲到第一现场，提供客观、多元的报道。
凤凰卫视敢于发出不同于其他媒体的声音，又能把握好自己的分寸，以大胆的报道吸引了诸多内地电视观众。
此外，凤凰卫视还有多档视野开阔、立意高远的节目，比如《锵锵三人行》《一虎一席谈》《鲁豫有约》《凤凰早班车》《凤凰全球连线》等，培养了一批以陈鲁豫、许戈辉、窦文涛、曾子墨、胡一虎为代表的明星主持人，以及梁文道、阮次山、何亮亮、杨锦麟等时事评论员。
早期《锵锵三人行》节目
凤凰卫视的地位很独特，既是中国观众看世界的重要窗口，也是一个向海外展示中国改革开放进程的传播平台。
根据当时的规定，除了海外人士，国内只有军事、新闻、科研、教育、金融的从业者和政府工作人员可以收看境外卫星电视。
但事实上，国内的五星级酒店、专业机构，乃至部分省市的有线电视，凤凰卫视早已在政府的默许之下悄悄落地。甚至，凤凰卫视一度成为“海里”的必看频道。
受到“政策优待”，凤凰卫视逐渐发展成为年收入超过10亿港元的上市公司。这背后与刘长乐有很大关系。
《南方人物周刊》的报道称，刘长乐1970年参军，“主动选择了最苦的工程兵，抢险修路盖房子之外还写东西，‘一不留神写了不少军报的头条’”。1980年，刘长乐离开部队回到北京，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军事部工作，1987年成为军事部副主任，曾陪同多位国家领导人出访。
这样的经历，让刘长乐既有丰富的人脉资源，又深谙中国媒体生态。
1996年凤凰卫视成立之初，曾引入默多克的新闻集团作为股东。这之后，刘长乐又为凤凰卫视陆续引入中国移动、中国银行等国企的投资。目前中移动香港集团为凤凰卫视的第二大股东，持股比例为19.69%。
2003年，在《新财富》400富人榜中，凤凰卫视总裁刘长乐是中国传媒业六大富豪之首，排第二的是网易总裁丁磊，第三是搜狐总裁张朝阳。
2012年，凤凰卫视迎来巅峰时期。它在北京朝阳公园附近建了一座地标性建筑凤凰国际传媒中心。因它外形酷似鸟巢，又名“凤巢”，总建筑面积6.5万平方米，有信息显示，造价8.5亿。
但从2015年之后，凤凰卫视集团股价便一路下跌，2020年6月触底跌到0.295港元。截至发稿，最新股价仅为1.240港元，市值为61.92亿港元。
股价持续降低背后，是凤凰卫视江河日下的影响力。这其中有很多原因。比如原有受众群体的流失。
凤凰卫视的节目多年来缺乏创新，加上《锵锵三人行》《李敖有话说》《世纪大讲堂》等王牌节目停播，曹景行、杨锦麟、梁咏斌等知名主持人出走，造成了观众的流失。
而随着移动互联网时代来临，电视广播原本就遭受到互联网媒体的冲击，微博微信等自媒体的崛起让原有的信息生产权力发生了转移，广电观众被分流是大势所趋。
对于凤凰卫视集团而言，高层管理人员一部分来自刘长乐家族（如凤凰新媒体CEO刘爽），一部分来自体制内的老将，班底相对固化，中生代、少壮派的管理层相对欠缺。
68岁的崔强，自2000年担任执行董事及副行政总裁至今，其曾在中央广播电台任职超10年，71岁的王纪言，自2006担任执行董事至今，其曾在北京广播学院任教超过20年。
强大的政府关系，对于凤凰卫视来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国有企业和各地地方政府曾经在凤凰卫视发展史上起到了很大作用，而十八大之后，这些客户在凤凰卫视的宣传需求和预算逐年削减，导致凤凰卫视广告收入逐年下滑。
2017年，凤凰卫视在大陆的落地和播出受到进一步限制，更制约了市场空间的提升。
04
凤凰卫视新媒体转型难言成功
凤凰卫视集团的新媒体布局开始的并不晚。
凤凰新媒体集团旗下，有凤凰视频、凤凰网以及手机凤凰网三大产品，其中凤凰网一度位列新浪、网易、腾讯等四大门户网站之后，成为第五大门户网站。
在当年，这算是传统电视媒体向互联网平台方向转型最为成功的案例之一。
有意思的是，一位在凤凰卫视集团工作多年的老员工告诉剁椒娱投，像诸多大公司一样，凤凰卫视集团内部也有一条“神奇的鄙视链”——凤凰卫视地位最高，其次是凤凰周刊，地位最末的竟是凤凰网。
与管理凤凰卫视的“事必躬亲”不同，对于凤凰网等新媒体业务，刘长乐更多选择了放手。
此前接受南方人物周刊采访时，刘长乐这样表示：“凤凰网的管理我基本不过问，我过问太多，你一天到晚揣摩我的心态就受不了……领导最大的本事就在于授权。”
可能恰恰是放手，成就了凤凰新媒体曾经不错的战绩。
2013年起，传统门户被手机APP严重分流，已显现出衰落之势。但当时，凤凰网PC端的UV数据还一度是五大门户网站中最亮眼的。
2015年7月，凤凰新闻客户端一改“中高端”的内容定位，邀请了当时极具争议的网红凤姐担任主笔，引发网友关注。不过在2017年初，凤姐因一篇公众号文章《罗玉凤：求祝福，求鼓励》再度引发争议后，凤凰新闻宣布早已和凤姐终止合作。
2015年9月，凤凰网CEO刘爽发表内部邮件，宣布公司要向移动互联网主战场转型，将精简人员、聚焦核心业务。他表示单纯的信息浏览类垂直App坚决不做，严控无法被移动客户端复用的编辑人员规模；精简大量耗费人力成本、线下活动支撑的队伍。
这之后，凤凰新媒体的发展，陆续受到越来越多的政策限制。
2017年6月23日，凤凰卫视收到要求“暂停凤凰网视听服务”的通知，之后，凤凰视频里的《锵锵三人行》等节目下架，凤凰卫视的节目视频与直播信号也从凤凰网撤下。凤凰网、凤凰新闻客户端则因“违规自采和转载新闻信息”也多次被网信办责令停更整改。
在凤凰视频和凤凰网被整治后，凤凰卫视在2017年10月30日上线了新的新媒体客户端——凤凰秀，用户可以在凤凰秀中看到凤凰新闻直播和卫视栏目，该app全部采用繁体字，一直低调运营，并未大规模推广。蝉大师数据平台显示，凤凰秀在安卓渠道的最新下载量仅66.9万，在IOS的下载量还无预估数据。另外，由于缺乏相关资质，凤凰秀还是存在监管风险。
事实上，凤凰的新媒体转型不乏“神来之笔”。
一个标志性的投资案例出现在2014年10月。凤凰新媒体支付600万美元获得了一点资讯运营方Particle约9.34%股权，2015年2月，凤凰网增持一点资讯，持有其约 46.9%的股份，成为第一大股东。
这次投资是凤凰卫视集团有史以来最大的单笔投资。一点资讯对标的是今日头条。凤凰网宣称，要靠一点资讯、凤凰新闻实现成为中国移动互联网第一资讯入口的目标。
从当下的眼光回看，刘长乐和凤凰对于媒体趋势的判断，不可谓不精准。
遗憾的是，一点资讯并没有成长为第二个今日头条。2019年1月，凤凰派驻一点资讯的CEO李亚被免除职务。随后，2019年3月，凤凰新媒体宣布出售一点资讯的股份，套现4.5亿美元，仅保留了5.63%的股份。
2018年，凤凰新媒体还宣布投资了网络文学平台“塔读文学”25.5%的股份，以在产品IP开发等方面进行整合，实现IP全版权运营布局，但这笔投资也在2020年以3.1亿的价格退出了。
由此可以看出，凤凰新媒体集团两笔互联网领域的重要投资某种意义上都变成了财务投资，而没有产生应有的战略协同。
电视媒体时代刘长乐曾经叱咤多年，但他不是移动互联网时代的英雄。凤凰金融的暴雷，更让凤凰卫视集团前途未卜。
2021年春节前夕，北京的凤凰国际传媒中心门前还不时有“出借人”聚集，一则“刘长乐出局”的传闻让凤凰卫视股价连续暴涨。
迈入70岁的刘长乐尚未公开露面，一篇广为传播的文章这样形容他的处境——凤凰折翼，老马迷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