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外星人》:一出辛辣的讽刺好戏

  土味,是《疯狂的外星人》带给观众的第一印象,也是它最外显的影像特征。影片用土味来反讽道貌岸然的精英,更用土味来反思为谄媚权力而造成的人性变异。

  

  从黄渤和沈腾两位主演的造型上我们就能毫不费力地提炼出一吨这样的土味。一个汗衫大裤衩,另一个花衬衫红西裤——任何一个时尚博主都能以此为素材写出一篇10w+阅读量的中国男性恶俗穿搭嘲讽文。

  影片中,导演宁浩处处都在不遗余力地用这种土味制造笑点。无论是黄渤看到外星人展现超能力后惊慌地捡起符咒纸想镇妖,还是沈腾往飞船上贴卖酒广告并拿下宇宙销售代理,都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挥散不去的乡土气息。就在这样一种烟火气四溢的市井氛围中,影片不断将荒诞推至高潮。

  

  疯外》最大的幽默感来自循环往复的身份倒置。围绕耍与被耍,人、猴、外星人依次掌握过象征最高权力的能量环。无论是谁掌权,第一反应都是毫不犹豫地立刻将对方狠狠踩在脚下,以折磨对方为乐。

  这种不自觉的恶,是宁浩透过《疯外》的土味表象所试图揭示的第一层内涵:跪舔强权,霸凌弱者。这似乎是国人与生俱来、无师自通的社会性本能。

  黄渤饰演的耿浩与沈腾的大飞代表了两种典型的当代中国人性格。耿浩是农民式的,看重祖先传下来的本事,同时愚昧而固执,老实巴交不懂变通;大飞是商人式的,圆滑狡诈,能说会道巧言令色,贪财装逼又胆小怕事。

  

  他们虽然是朋友,但无时无刻不面临着观念的巨大分歧。片中最尖锐的矛盾爆发在耿浩想救走假扮外星人的猴子,但大飞只想马上逃跑,情急之中撂下一句:猴子与他,选一个。

  但这显然不是什么严肃的友情抉择。影片用插科打诨般的形式,融入了《战狼》、《喜剧之王》、《邪不压正》等多部电影,达到了一种次元壁破裂的搞笑效果。

  擅长塑造与刻画小人物的宁浩老辣地用两位男主角进行了一次艺术实验。著名心理学家马斯洛说:“当你有一把锤子时,你会把一切看成是钉子。”因此,面对超出认知范围的天外来客,耿浩不假思索地拿它作为猴子的替代品,而酒贩子大飞把它拿来酿酒。

  这是《疯外》土味的第二层内涵,它展现为个人眼界的狭隘,以及对这种狭隘的自以为是,是一件多么荒唐的事情。

  

  影片前半段,美国特工约翰不停地在外星人传给他的各国建筑照片里奔波,可他竟料想不到外星人掉入了一个四周是缩小版的里约耶稣像、美国白宫、俄国克里姆林宫、埃及金字塔的猴戏表演场地,接着他误饮泡过外星人的酒,口含屎味的基因球,最后震惊地看到头戴能量环的猴子要毁灭地球。这个一路飞扬跋扈的特工终于彻底崩坏,他因相信了耿浩耍的这场猴戏,成为了一只被耍的猴。

  土味小人物打败了目中无人的精英,宁浩在这场人猴不分的戏里表达了他对两个阶级的态度。底层世界自有一套生存逻辑,那些来自上层社会的人终因他们轻视底层的傲慢而付出代价。土味,不仅是没见过世面,也是狂妄自大。自恋的美国特工成了另一种被讽刺的土味。

  同时,另一个跌落神坛的精英是已打算在演出场地里开火锅店的游乐场老板。片尾他极尽谄媚地给耿浩打电话,表示看到了猴子(实际上是外星人)骑车上天,一定要表演出来赚钱。可见,钱主宰了老板,他是愿意为了赚钱去从言行到思想进行彻底自我改造的。眼里只看得到钱,又是另一种更丑陋的土味了。

  

  回到两位主角身上,剥下反映生活在底层小人物的辛酸、反思当代中国的社会心态的层层主题外衣,《疯外》指向一个更深刻的议题——它更是宁浩对人性的一种理解:从耍猴人耿浩和酒贩子大飞一路的经历我们可以发现:人们即便为暴力所迫害,却往往在机会到来之际格外积极地成为施暴者。

  夺过能量环后便趾高气昂,失去能量环后就卑躬屈膝。导演用反复切换这两副嘴脸来不停敲打黄渤和沈腾。他们在象征权力的能量环面前卖力的表演何尝不是另一种可笑的猴戏呢?

  沈腾向外星人敬酒成了影片最荒诞的情节之一。他以一种小丑的姿态去溜须拍马、阿谀奉承拿回能量环的外星人。想必喝酒正是除迷信、唯利是图外,影片所要嘲讽的又一传统陋习。当酒充当了令人自轻自贱、谎话百篇的献媚工具时,它就有理由被每一个清醒的理性人深恶痛绝。

  酒桌文化是从传统步入现代的中国还未抛弃的糟粕之一,它延伸的庞大的灰色利益链条至今仍在深深影响着社会各阶层。外星人尚能被酒灌的神魂颠倒,何况普通人呢?酒局之后根本无“人”幸存。

  即便和原著刘慈欣的小说《乡村教师》已相去甚远,但《疯狂的外星人》依旧抓住了一个重要的碰撞点:它让传统中国文化去对话全然陌生的星际文明,用他山之石反照出许多中国人已经不以为然的诸多弊病。所以它势必不会取悦所有的观众,尤其是那些清醒的糊涂者。

  因此,与其说《疯外》是一部贺岁喜剧,不如将它视作一个荒诞幻想故事,一出辛辣的讽刺好戏。它让人们意识到,无论是费尽心思地耍别人,还是被人耍,很多愚昧却不自知的人都活得像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