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可

1关于文物市场的言论

2011年6月,同济大学文化批评研究所教授朱大可撰文称,眼下文物市场的博彩化,是古器物及其文明传承的最大悲哀。赌场效应制造出一大堆超级赌徒,而无法培育器物文化的热爱者、鉴赏者与保护者,更不能转换为推动中国文化复兴的良性动力。[2]朱大可认为,一方面是文物价格的惊天哄抬,另一方面是总体文化价值的崩盘,这种对比形成了尖锐的讽喻。文物市场和紫禁城的故事向我们证实,残剩的历史文化资源,已经被肆意侵吞、炒作、瓜分、消耗、贬损和荼毒。[3]

2关于鲁迅的言论

在《殖民地鲁迅和仇恨政治学的崛起》中,朱大可写到:“鲁迅死前在病榻上完成散文《死》,并在该文原稿上立下了著名‘遗言’。这一‘遗言’全部以否定句式写就,与其说是向家人作告别演说,不如说是他的最高宣言。鲁迅利用这个言说时机进行了最后的审判--判处这个肮脏的殖民地乌托邦和自己一起死亡。由于这份‘遗言’的出现,一种我称之为‘仇恨政治学’的意识形态诞生了,并对中国的二十世纪政治运动产生极其深远的影响。”[4]在我看来,鲁迅提前公布他的‘遗言’,是企图将‘个人事务’或‘家族事务’公共化,也就是试图将其转换成一个重大的政治纲领。它表明,在经历了长期的摇摆之后,鲁迅终于置弃了已经残剩无几的爱语(这种充满绝望的爱语在‘野草时代’曾是鲁迅的基本话语姿态),也就是彻底置弃了爱的情感及其伦理,成为一个纯粹的仇恨主义者。耐人寻味的是,由于利用‘个人遗言’的话语策略,在这个至关重要的文献中,鲁迅巧妙地规避了他过去一直赞同的共产主义运动(许多鲁迅研究者都在竭力回避这一事实)。显然,任何对以爱恨交织并饱含着人本主义色彩的马克思学说的爱戴,都将令鲁迅从这种极端和无爱的仇恨立场后退,陷入自相矛盾的困境。”[5]

朱大可在访谈《我就是鲁迅的孩子》中说:"反思鲁迅,是对新文化运动进行整体反思的一部分。我一直坚持要把早期的北京鲁迅和晚期的上海鲁迅分开。北京鲁迅无疑是现代中国最杰出的作家,他的《呐喊》《彷徨》《野草》《坟》和《故事新编》,具有无与伦比的魅力。但上海鲁迅却是需要反思的。他在晚年失去了爱,只剩下仇恨,他的晚期仇恨政治学被人利用,成为历史暴力的话语源泉。这是鲁迅的悲剧,也是时代的悲剧。鲁迅本是复杂的人性组合体,他的单一造型误导了民众。应当把鲁迅还原成人,而不是一尊完美的金刚神像。这方面我有深切的教训。我不是完人,我惟一能做的就是不断自我调试——一方面保持文化批判的力度,一方面避免人身攻击。这是一种平衡游戏。我时常感觉自己像一个体操运动员,艰难地行走在话语的钢丝上。鲁迅和胡适都是杰出的原创者,而不是守望者。还原和重新认识鲁迅,就是要正确地清理他的话语遗产,过滤掉不健康的部分,复兴他所发动的文学事业。[6]

3朱大可的器物研究言论

关于宝剑:这真是英雄辈出、光芒四射的年代。大批剑客在江湖中诞生和死亡,他们的鲜血谱写了古典剑学 的瑰丽篇章。最不可思议的暴力,与爱情、友谊、勇气和终极关怀一同生长。眉间赤,那株身影弱小而孤独的小树,却成为一座坚实的纪念碑,向我们昭示生命扩展的全部可能性。最坚硬的事物与最柔弱的生命,结成了神圣同盟。(摘自《宝剑:站在利刃上的精灵》)[7]

关于铜鼎:王室对民间和大自然的狂征暴敛,加剧了社会冲突,一种叫做“铜鼎综合症”的政治疾病,在商代开始蔓延,又随着“九鼎”传染给周人,并且在周幽王那里再次恶性发作,导致西周帝国的败亡。沉重的铜鼎改变了汤人的广阔战地,使之被迫彻底放弃游牧的习俗。经过数百年的农业驯化,彪悍的猎人变得无限温存起来,它甚至不能抵抗犬戎这样的小型游牧部落的袭击。铜鼎与其说是社稷稳定和谐的象征,不如说是国家灾难和病变的征兆。但随着铁器时代的成熟,皇帝跟民众的分歧日益严重。就在武帝统治的时代,规模巨大的民用铁器托拉斯已经形成,少数铁器制造商垄断了整个远东地区的生产和销售,而铁器成了农业耕作和日常生活的基本元素。用以生火的立体支架再度出现,鼎的支足沦为画蛇添足的累赘。八千年前的锅子获得了重生,但它的材质已由陶土变成了生铁。铁锅彻底取代铜鼎,成为百姓灶台上的主体。在历经近千年的“铜鼎综合症”苦难之后,鼎器黯然退出了华夏民族的历史空间。锅就此回到了它的原初形貌。它本来就是人民的器皿,从属于柴米油盐之类的平凡事物。由于锅的起死回生,美食不再为统治者和贵族所专有,而是成为人民餐桌上的日用品,重新散发出美妙的世俗气息。而鼎则变成一种美妙的帝国记忆,它时常闪现在皇帝的梦里,展示着昔日政治筵席的浮华场景。(摘自《南方周末》2007年2月15日)

关于灵玉:玉的道德化完成于春秋儒家集团。在周王朝日益衰微的背景中,儒家学者形成了最早的世俗玉学家团队,他们的赞美惊天动地,把玉推举到道德象征的高度。他们描述玉的质地坚硬慎密,色泽皎洁冰莹,性情温泽细润、声音清越舒远。这是罕见的誉辞,儒学和玉学就此结成了坚固的联盟。他们的作为,为玉学在历史中的延展,提供了卓越的样本。玉所承载的世俗伦理语义是如此宏大,令先秦的道德哲人感到了无限惊喜。我们被告知,孔子出使别的诸侯国时,恭敬谨慎地拿着玉圭,好像举不起来的样子,向上举时好像在作揖,放在下面时好像是给人递东西。脸色庄重得像战栗的样子,步子很小,仿佛沿着一条直线往前走。这不是出自对王权的敬畏,而是一种不同寻常的道德表演,旨在宣谕儒家和玉的生命联系。孔子是卓越的演员,他要藉此向世人演示人与器物的崭新关系。玉不是神器,而是君子灵魂的凝结物,散发着士人知识分子德行的浓郁香气。越过玉的形态和气质,儒生看见了自身的端庄面影。玉就是士人精神投射在矿物上的伟大镜像。[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