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们看不懂那些画?

却不相识呢?

董悠悠:这是从我个人经历出发的,因为在我去法国念艺术史之前,我是个对艺术一直感兴趣的人,但总觉得跟艺术之间好像始终存在一层屏障,我无法近距离去接触它。原因我相信是多方面的。

一方面是咱们教育的问题,从小接受到的美术教育或美育教育我感觉是特别少的,美术课也仅限于教一些画画,怎样把画画得好看,动动手之类。但审美方面的教育非常缺乏,而且周围的人(包括老师还有学艺术的朋友)会给我一种错觉,那就是说审美或品位是没有办法教的,到了法国以后我对这个观念发生了改变,我觉得审美或品位等等都是可以培养的。

还有一个导致我们和艺术相遇却无法接近的原因是,当我们想要去了解某个作品时,几乎没有谁能给我提供一个入门的方式,我当时能想到的就是买本艺术通史来看,但我发现很多艺术通史虽说是入门读物但对于真正的小白来说还是有一定门槛的,我相信大部分人都会读不下去,我觉得这是入门读物给我们设置的一种障碍。

请给艺术多一点机会

很多人面对一幅作品时,往往只是匆匆一瞥然后沉浸在我看不懂的恐惧中,之后,再也不愿多看作品一眼,最后得出结论:艺术果然是难懂啊!其实,扪心自问,真正看画的时间最多不过五秒。

新金融:你表示,欣赏艺术要回归到作品本身,从观察开始。可当我们面对一件艺术品时,该先从哪里“看”起呢?

董悠悠:其实我觉得“看”的第一步并不是说从哪里开始看,而是我们应该先达成一个共识,就是在欣赏艺术作品时应该花更多时间去跟艺术作品相处。我认识的很多人当我带他们去博物馆、画廊或者展览看作品时,他们往往根本置作品于不顾或是看作品不会超过五秒,然后就跟我说我看不懂,我应该看哪里。其实,艺术作品跟一段音乐一篇文章一样,都有必要的观看时间,你才能了解他画的是什么。

当有了这个共识我们再来说怎么“看”。我觉得可以先从大局看一下,当你站在一幅作品面前,你可以先看十几二十秒,然后将视线移开问自己你刚才看到了什么,这就是作品留在你心目中的第一印象。之后可以再到细节,很多人都觉得看不到细节,其实细节可以从另外一种方式着手。你试着向一个没有见过这幅画的人去描述,比如描述云朵,你可以告诉他云是白色的还是灰色的,是团状的、条状的还是线状的。再比如一个人穿了一件衣服,是长是短,什么颜色,大概是什么时期,有什么装饰等等,类似于这种细节都不要放过。

从整体到细节,我相信很多人在观看的时候都会发现一些自己觉得有点奇怪或无法理解的地方,可以试着从画里自己去解决这些问题,也可以联系一下实际,想想跟你以前看到的作品有什么不一样,联想一下跟我们的生活有什么关系。经过了这几步之后我相信很多人对于一幅作品的感觉会跟之前匆匆一瞥有很大改变。

新金融:懂艺术的人觉得艺术生动有趣,不懂的人认为艺术高高在上,对艺术知识、艺术品更是敬而远之。如何让行外人看得懂艺术,参与进艺术,让艺术变得大众化,变得更加好玩?

董悠悠:这本书的副标题叫“像侦探一样解读名画”,其实我就是提供了一个方式,可以把每一幅画当作一个案发现场,我们在观看的时候自己发现疑问,然后经过推理去认证或判定并得出结论,我觉得这就是一个很好的方式,让自己在观看的过程中有探索的乐趣也有解密的成就感。

还有一点,我希望大家如果对艺术感兴趣的话,可以尝试给艺术多一点机会,不要说什么当代艺术都像鬼画符,或者说抽象艺术是小孩子都可以画的等等,然后就觉得对艺术失望了。你可以先从你觉得美的品类开始接近艺术,比如你喜欢看风景就可以从风景画开始。我觉得在艺术里应该能找到每个人的兴趣点。从自己感兴趣的领域去寻找有可能符合自己品位的艺术品或艺术家。以我的个人经验,随着时间的推移个人品位也是会改变的。

谁剥夺了我们欣赏的能力?

为什么每个人脑海里出现的树,都几乎是相似的样子?这是因为随着我们的成长,我们的思考模式受到了注重理性抽象思维的教育训练。我们习惯了寻找事物间的共性,将共性抽象,并且满足于抽象画的概念。

新金融:能否从你的经历讲讲中外对待艺术教育有何不同?在艺术教育方面国外有哪些经验值得我们借鉴?

董悠悠:我觉得法国在这方面做得非常好。比如我们大学有很多课是在博物馆上的,我明显感觉有老师带和没老师带是非常不一样的体验。当我们大学生在那里上课时,常常能碰到幼儿园和小学的孩子或初高中的学生,老师也带着他们逛博物馆,当然他们设计的路程和内容跟成人是不一样的,法国的博物馆和公共机构会给孩子们设置很多互动课程和亲子课程,在这一点上我是很羡慕的。

可以说,我是国外艺术教育的受惠者。在国内时虽然我一直对艺术感兴趣但是高考我没有选择艺术,就会有一种感觉,我再也没有办法学艺术即使我再喜欢。但在法国不一样,我说我喜欢艺术史,当时我们教务处的老师给我的意见是,只要你愿意放弃你之前所学的东西,我刚到法国是准备读研一的,他说如果你愿意转到大一就可以去念艺术史了,所以对我来讲比国内的障碍会少很多。上艺术史课时我发现身边有很多退了休的老年人也在学。在法国,大学的艺术史课和应用艺术等都是对公众开放的,只要办一张旁听证就可以去听,在这方面国外还是比较开放的。

在国内的话,如果不是从小立志要上美院体系的学生,那么所接受的美育教育会很少。美术课基本上是被列为副科中的副科,甚至没有体育课重要,因为体育课还有考核的,但是美术课没有。

新金融:“我们并不需要从小就培养那么多艺术家,但是需要培养的是孩子们的艺术欣赏能力。”这是不少业内人士由衷的感言。对此你怎么看?

董悠悠:这句话我简直不能再同意了。这种教育理念导致很多人都不懂得欣赏,进而导致一种市场或行业的怪相,就像现在国内艺术从业者非常非常多,但买家并没有像艺术家增长得那么快,因为很多人觉得自己无法欣赏艺术或者艺术并不能给自己带来快乐,艺术与游戏相比我相信更多人愿意选择游戏吧。

同时也导致艺术家群体会比较封闭,跟公众的审美拉开了距离。甚至很多艺术家根本就不画写实的作品了,转而画抽象等等。我觉得纵然那是因为理念或主张不同,但大众判断一幅画好坏的标准还停留在画得像不像或好不好看,也是一个重要原因。这也造成了艺术市场上供应商众多但买家稀少的失衡状况。很多人,即使买艺术品也只是作为一种投资,真正有收藏习惯的人在国内真的比较少。

新金融:近几年,国内各地的美术馆、艺术馆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大众面前,但对于大多数人而言闻所未闻,更别说前去参观了。关于展览的策划和宣传,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董悠悠:我自身的感觉是,上海这边的展览跟我出国前相比的确多了很多,而且多了很多私人美术馆。有些展览还挺火爆的,但我感觉很多人是去看热闹,他们商业运作和宣传做得很好。我希望国内展览的质量可以再提高一些,比如达利展,好像当时一百好几一张门票,而达利的作品被分在上海三个地方变成了三个展。我在法国期间卢浮宫也办过一次达利回顾展,当时我用卢浮宫年卡根本没有花钱,即使花钱大概也就是十三欧左右就可以看完达利所有的作品。包括之前的梵高展基本上没有一张梵高的真迹。

另外,很多展览说明包括作品说明都写得太学术,只是针对业内人士。比如有些展在介绍一幅作品时提及很多这个画家曾经是印象派后转为象征主义,又转到什么什么主义等等,对于一般大众来讲那是毫无意义的。办展览的工作人员或策展人在写说明时应该考虑下大众的感觉,让大家都看得懂的文字才是有效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