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湖往事：“柘皋公社中学”初建时期教师的生活片段
作者：谢昌余（1951-），巢湖人。1968年10月-1978年11月插队落户巢县柘皋公社合浦大队韦岗生产队。
柘皋镇初级中学校初建时期的名字叫“柘皋公社中学”，位于柘皋河东畔、庙坎村之北、东韩村和芝麻嘴村南面的3点交汇处，坐落于一座岗头之上。
柘皋公社中学的校舍极其简陋，2排坐北朝南系砖瓦结构的8间平房一前一后分别落于岗地的南坡和高处。中间间隔大约40来米形成一个天然活动场地。2排校舍的西边是一个面东背西很小的露天厕所，男女一起只有5个蹲坑，和农家茅房没有多大区别，只不过是砖墙而已。后排校舍的东边3间是教师办公室。最西边2间是第一届毕业班教室。中间3间是初二年级教室。离后排校舍东山墙的北边约10米处，是一个很小的简陋伙房，供教师和远途的学生中午用餐。
草创期间，教师们的生活也非常清苦。沐正新老师工资最高，每月52.5元，这使得我们每个教师都很羡慕。唐绍清、程孝贤、彭克茂3位老师，每月工资约在40元上下，也算是高工资。郑万英、方道江2位老师，每月工资29.5元。虽不是高工资，但在实行低工资的那个年代，月工资29.5元也还可以。最低的是7个民办教师：我、金远扬、宋启贵、陆道胜、徐文安、陶国华、女教师徐志风，每月只能拿到15.5元。
当时，学校只供应中餐，在学校搭伙的除民办教师外，公办教师只有方道江老师一人。伙食极其简单，每天只有一个蔬菜，冬季几乎天天就是大白菜一种。由于炒菜时油放得太少，大白菜丢失它特有的那种清香和嫩滑、淡淡丝甜的口感。春夏季蔬菜种类渐多，诸如韭菜、大椒、黄瓜、茄子、番茄、苋菜、冬瓜等，但每天也只供应一个品种。
1977年冬天的一个晚上，伙房晏师傅不知从哪儿弄到半斤山芋干白酒——当时买酒需要凭公社发的酒票，特地烧好一锅白萝卜，兴冲冲找到在校住宿的宋启贵老师和方道江老师。或许是太高兴，晏师傅竟将半斤白酒直接插进正在烧煮的萝卜里温烫，酒瓶遇热随即炸开。就这样，3人还连同萝卜和汤、带酒全部吃光。第二天一早，作为校内新闻，传遍了每个教师和部分学生。
建校起始，工地上到处杂乱摆放着砖、瓦、石灰、木材、水泥桁条、竹竿、芦席等建筑材料。晚间为了照看这些材料，宋启贵老师独自一人搬进学校在岗地上搭起的临时工棚。说的是“住校”、“护校”！工地没有通电，只有煤油灯相伴。四周全是荒岗野地，东面还是一大片坟地。宋启贵老师不信鬼不信邪，毫不在乎，每晚照常安然入睡。现在回首这段往事，倒还真的有点孤寂凄然的伤感！
生活虽是如此清苦，但当时却没有人觉得苦，也没有一个人说过一句怨言。相反，10多个教师每天都是快乐地生活，认真负责地教好自己的书。
生活的清苦，带来的人际关系却很融洽。大家真诚相处，彼此信任，有话直说，无话不说，从不藏匿。每天中午休息的时段，金远扬老师总是津津乐道地给我们分析从《参考消息》得来的中、美、苏三国之间的关系和其他一些国际新闻，我们也都听得兴趣盎然。偶或间方道江老师还插科打诨说句把逗趣笑话，引起大家哄堂大笑。
印象很深的是，徐志风老师为了节省中午菜金钱，经常从家里带点咸菜，凑合着将中餐对付过去。有时，她花2分钱买一小快腌制的臭豆腐吃饭。遇到这种场合，我们喜欢开玩笑：“下风臭死了，赶快去上风！”
有的时候，他们非要和我下棋。眼见他们兴致勃勃，我也欣然接受。于是，我躺到靠近门口的那张小竹笆床上，一边休息，一边和他们下起盲棋。什么炮二平五、马2进3；马二进三、炮8平5，战局由此拉开。开始的时候，每到中局，他们总要故意走出一些违背象棋规则的招数。车不走直路；炮也不打隔子；为了吃子，过河的小卒竟然横行2到3步；甚至被阻挡马腿的马在他们手里也要硬着跨过，等等。每当我点破这些糊弄我、考验我的着法，又引得他们一阵大笑。最后的结局，总是杀得他们大败收场。他们快活，我也高兴。2个多小时的中午时光，就这样轻松愉快地过去。
担任教导主任职务的沐正新老师处人随和，从不摆架子。从怎样备课，到怎样组织课堂教学，沐老师总是耐心指点，帮助民办教师搞好课堂教学和提高教学质量，赢得了民办教师从内心对他的尊重。如此一个和谐、团结、温馨的教学团队，在那个“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是难能见到的。
生活的清苦，不但没有影响教师们的工作热情，反而激起教师们的敬业精神。
1976年，第一届学生进入初三学年，数学课的教学需要教授有关三视图的内容。三视图内容较为抽象，视图中所标虚线、实线和相应的实物形体的区分和应用，学生们难以接受和理解。为使学生们能够在课堂上尽快听懂、理解，金远扬老师找到理解能力强的学生周存祥，一同动手制造实物模型。师生2人就在校舍外的岗地上，挖回没有杂质的黄泥土作为材料，加入适量的水将土泡透，然后双手搓揉，直至泥土黏稠且质地柔软能够造型为止。接着，师生俩就将柔软状的泥巴做成三视图课堂教学中相应的实物模型。从圆柱体，到圆柱体斜切断体，再到螺母、螺栓、圆柱轴等机械部件的实物模型一应俱全。课堂上，金远扬老师将学生们轮流叫到讲台上，手拿模型贴靠在黑板上，让同学们从不同视角看，使得学生们从丰富生动的感性起始，逐步达到从理性上对三视图的认识、接受、理解。
此后，还有丁道斌，田善文等一些学生也加入课前的实物模型的制作。各种模型的制作和使用，使得原本是枯燥无味、学生们又难以接受和理解的三视图内容的讲授，竟成了师生们相互沟通、相互促进的生动、丰富的课堂教学。三视图内容教学结束后，圆柱体、三角体、圆锥体等多种几何体模型，还有各种机械部件模型，摆满了金远扬老师的办公桌。它记录下师生们互动，共同搞好课堂教学的一段佳话……
1977年下半年，临时代课教师叶老师离开了，沐正新老师找到郑万英老师：“叶老师走了，2个班的英语课没人上，你就吃亏担一下。”一句“吃亏担一下”直白坦诚的话语激起郑老师的职业责任感。眼看着学生们就要被停课，心中不忍，郑老师当即爽快接受沐老师的安排，一个人承担起全校5个班的英语课的教授任务，一干就是大半个学期。
1978年下半年，全校3个年级每个年级各2个班总计6个班。各年级的二班相对于一班成绩总体上要差一些。面对这种状况，担任二年级二班的班主任兼教数学的方道江老师为使二班的成绩提升赶上一班，主动地利用晚间为全班学生补习数学课。当时，学校仍旧没有通电，方老师带领学生们自己动手用墨水瓶制成很小的煤油灯。此事感动学校领导，特地打招呼伙房晏师傅每晚给方道江老师补贴半斤锅巴充饥。又决定学校统一购买煤油以供学生们晚间照明。就这样，经过2年的苦干，该班学生成绩明显上升，很多学生顺利进入高中，还有的学生诸如邓英旭、赵克金、周斌等后来都上了大学，……丰硕的成果饱含着教师们的默默奉献。
生活的清苦激起师生们热爱劳动、自己动手参与建校的热情。全体教师经常带领学生们参加义务劳动。从搬运砖瓦，到搬运水泥行条；从挖地平整岗头，到制造“泥课桌”、“泥板凳”，处处都有师生们的身影。
每天下午4点左右，师生们自带铁镐、二齿耙、锄头、铁锹、箩筐，挖的挖，抬的抬，平的平，一干就是一个多小时。大家情绪高涨，从无人叫一声苦，也无人叫一声累。一个多月的苦干，终将2排校舍中间的岗地大体整平。
那时，砖瓦厂在学校东边约有4、5里路的地方。路虽不远，但却全是泥巴土路且弯弯曲曲上上下下坑坑洼洼。为了搬运砖瓦，师生们借来几辆小板车，每辆车装上约200来块红砖或100多块红瓦，力气大的老师和学生们，有的在前面拉，有的在后面推。碰到凹地，车轮突然陷下，师生们就用双手抓住车轮使劲地往上推送……。回忆这种场景，着实令人感动！
为了打造“泥课桌”，师生们在岗头上用铁锹就地挖翻泥土，洒上很多很多大糠，再挑来柘皋河水，将土浸泡，从附近的东韩村和庙坎村牵来2条牛，将土槽（注：音cao。当地土语，“踩踏”的意思）成黏稠状，然后一团一团捧起放进木制的小长方形的模具里，制成一块一块的土基（当地方言，即“土坯”）。
土基晒干后，再用泥浆将它们砌成距离约80公分，高约75公分、宽约50公分、厚约15公分的2面薄薄的“小墙”，也就是“桌腿”。小墙上面均匀排放竹竿，竹竿上面铺上稻草泥巴团，抹平后就是“桌面”。最后将大糠、细碎草沫掺进熬成糊状的糯米汤调成“泥浆”，再均匀地涂于桌面粉刷，直至卓面平正光滑。这种桌面不仅带有“韧性”，而且冬天，它又似有丝丝“暖意”。就是趴在这种“课桌”上，学生们聚精会神地听老师给他们讲课，认真地记课堂笔记，认真地做各门功课的作业，完成他们初中阶段的学业。直到1978年11月，我高考返城离校，后排校舍西边的教室，使用的还是这种“泥课桌”、“泥板凳”。
今年5月24日，我、方道江、金远扬、宋启贵、郑万英，一起重回魂牵梦萦的故地——柘皋公社中学。老校舍虽早已破败，但风姿绰态却依然依稀可见。她勾起我们记忆中的一个又一个的美丽故事。在这块手掌片地，我们生活过，工作过，努力过，为她付出过，我们恋恋不舍，流连忘返……
转而，我们来到新校园——1995年，学校从原址向东平移约200来米，扩大重建成现在的新校园。扩建时，学校曾向社会各界发出募集资金函，为此，我将当时的一个月工资407元全部捐献。……新校园绿树成荫，幽雅恬静，书香浓郁。新校新人新风貌凸现出教育的发展、社会文明和时代的进步。跨进新校门，一种回到“娘家”的感觉油然而生。静谧的校园摧人联想千名学子正在专心致志聆听老师们的精心讲授。“荣誉台”展示的各种“荣誉”、榜样人物的展示、“和肥东县第四中学结对共建教育”的展示、多枚奖杯以及学校各种规章制度的展示，让人目睹新校的辉煌业绩，令人激动不已……
往事依依，新事层出……衷心地祝愿柘皋镇初级中学再上新层！
——周存祥先生为本文的写作提供相关材料。特此致谢！
2019年6月28日于巢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