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敏洪：民办大学艰难生存
俞敏洪选择向现实低头。2016年秋，新东方董事长俞敏洪卸任北京工业大学耿丹学院理事长。近日的专访中，他向财新记者承认，在中国创办顶尖民办大学，时机尚未成熟，但“这颗种子藏在心底，希望有生根发芽的那一天。” 办大学是俞敏洪多年的理想。他曾屡次向媒体描绘他的愿景，即办一所一流的民办大学，以通识教育、人文思想为特色，为贫困学生提供机会。他曾想在北京办一所“新东方大学”，但因拿不到土地许可证而夭折。 耿丹学院曾被他寄予厚望。2013年10月9日，俞敏洪成为耿丹学院理事长。位于北京郊区的耿丹学院是一所三本学院，学费约2万一年，学生质量差，当时多数人不看好俞敏洪的选择。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他却说“希望在有生之年把耿丹学院打造成中国真正优秀的一本大学”，他的目标是，10年将耿丹学院做成二本，20年把它做进一本院校。 几年间俞敏洪做出了许多努力。他曾承诺用他“20年做新东方积累的声望、积累的资源办耿丹学院”。原来新东方武汉学校校长李杜被俞敏洪从英国召回来做校长助理。周国平等名人也被俞敏洪邀请至学院讲座甚至开课。 但2015年，院长甘德安、校长助理李杜离开耿丹的消息陆续传出，显示着办学的艰难。直至2016年秋，俞敏洪也放弃了耿丹，辞去理事长的职位。俞敏洪的卸任及其低调，网上几乎找不到任何消息。耿丹学院发布的新闻显示，2016年9月的开学典礼上，俞敏洪还出席并发表演讲。 2017年3月，财新记者专访俞敏洪，提起从耿丹学院退出，他称，“是因为我个人的办学理念与学院的理念有差距”。他不得不承认，中国的民办大学在办学质量、监管方式等方面存在诸多问题，“民办大学要超公立大学非常困难，只能说是艰难生存吧。” 民办大学营利困境 俞敏洪认为，“民办大学的最大困境在于它的定位，很多民办大学标榜它是非营利性，实际上到最后所有的民办大学都是以营利为目的。” 一直以来，在教育“不能以营利为目的”的法律环境中，民办学校以“非营利”之名行“营利”之实。2002年出台的《民办教育促进法》（下称《民促法》），从法律上默许了民办学校取得“合理回报”的空间。民办学校探索出一系列灰色操作手法，转移办学结余，以此谋利。“名实不符”使得不少民办学校同时占足了政策优惠和市场利益，但也阻止了更大规模的社会资本进入。 俞敏洪称，民办大学的经费来源几乎都是学费，学费用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校园的可持续发展，一方面对投资者资金的回报。“这样一来，实际投入到教育、研究、研发方面的费用非常少，聘用优秀老师的可能性越来越小，民办大学的师资力量实际上没法超过公立大学，那‘民办大学要超过公立大学’这件事情本身就非常难。”俞敏洪说。 《民办教育促进法》于2016年底修订完成，将于2017年9月实行，届时民办学校将面临学校属性的选择——营利性或非营利性。但包括俞敏洪在内的业界人士均认为，这仍无助于改变民办高校“名实不符”的现状。俞敏洪认为，“大部分民办高校会把自己归入非营利范围，这样它就不用给国家交税，还能获得国家的一些政策补助，但实际上背后做的都是营利性的事情。” 俞敏洪认为，究其原因，大部分民办高校创始者不把自己看作是创始人，而是投资者，对投资者来说，谋利是主要目的，“投资人办大学想要挣钱，就导致办学不太可能具备教育情怀和长远发展眼光”。 对此，业界人士坦言，民办教育在中国的发展不过二十余年，中国的企业家也缺乏足够雄厚的资金捐资办学，因此现实中多数民办学校的办学者是有营利动机的。 “所以要把中国的民办大学办成世界一流的私立大学，目前来看，还比较困难”，俞敏洪坦言。 民办公办政策不公 其次，诸多政策障碍也成为民办学校发展，乃至超越公立大学的最大阻碍。现状是，民办大学在教学质量上落后于公立大学。 国家政策对民办大学和对公立大学的政策不一致。俞敏洪举例，在资金上，公立大学获得很多国家的资金投入和支持，民办大学极少有国家资金支持。”最关键的是，民办大学评选教授、讲师是不被国家承认的”。同时，民办大学的教师不能享受公立大学教师所拥有的社会保障待遇。这也为民办大学增加了许多招人成本。 对此，俞敏洪曾在2015年的两会上提交提案，建议政府尽快清理并纠正对民办高校的各类歧视政策，并加大对民办高校的政策支持与财政补贴，同时打破体制壁垒，在工龄、社会保障、退休待遇等方面实现公办与民办高校的并轨。 此外，俞敏洪说，在审批程序上，国家对民办大学的审批限制仍然很严格，“目前70-80%的民办大学挂靠在公立大学下面，成为公立大学的独立学院、附属学院，这些独立学院真要独立出去干自己的活，很困难。这些限制导致民办大学往前走时举步维艰”。 民办大学以实用型为目标更可行 近三年的实践让俞敏洪看清了当下民办高校的办学环境。他承认，在当下，“中国民办大学最大的可能性是把自己办成一所实用型的、以高级技术、技能为培养目标的大学”。 他说，现在的民办大学办学方向不清，既想做研究型大学，又想往技术、实用型方向发展，“有点乱了手脚”。他认为，比较好的途径是根据学生就业情况，不断调整专业，让专业更切合实际，“目前大量的民办大学已经在实用方向靠了”。 铩羽而归的俞敏洪总结经验称，民办大学要向前走，前提条件是国家对公立大学和民办大学在教师待遇和政策上必须趋同；其次，是民办大学的创始人真的有做教育的情怀和热情，而不是把办教育看做一种投资行为；第三，是民办大学应该逐渐有学费之外的其他经费来源。 俞敏洪是否会继续办大学？他在等待时机。 俞敏洪说，“现在暂时没有办民办大学的想法。但我心里存有这样一个愿望。如果条件成熟，我或许会尽力去办一所我理想中的民办大学”。 文科出身的俞敏洪理想中的大学“应该是以文科为主，以思想研究为主”。“我认为人类一定不能缺乏真正的思想家、哲学家，中国要想在思想上引领世界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等着吧，或许我不一定是办一所大学，也可以办一所书院，或者选出一批有伟大思想的苗子进行赞助，让他们按照自己的兴趣进行研究，资金上保证他们衣食无忧，把全部精力用在人文思想研究上”。 这或许是俞敏洪在步入老年之际，为自己寻找的最好归宿。
（编辑：王星 实习生：孙叶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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